(一)
在熙來攘往的巴黎火車站,她跟Peder穿過大雪,準備乘火車到倫敦。
「Peder,怎樣想還是一個很奇怪的名字。」她已經這樣說過幾千次了,但她還是要說。
「是的,是希臘語,石頭的意思。」Peder 己經這樣回應過幾千次了,但他還是用同一種句式,同一種語調回應。
「不去希臘,真的沒有問題嗎﹖」
「我不是希臘人,何況這不是去希臘的好時節呢!」Peder 笑了笑,拖着沉重的行李箱,繼續尋找上車的月台。
她知道,其實這不是遊歐洲的好季節,只是她想去一個很遙遠的地方散心,於是任性地嚷着要到歐洲,Peder 沒有說些什麼,就陪這朋友登上飛機,在冰天雪地下遊巴黎,陪她散心。
「不去希臘,真的沒有問題嗎﹖」她再問一次,她也覺得自己有點麻煩。
「真的沒有關係。」Peder 臉上總是帶着熾熱的微笑,有可以把鋼鐵溶化的溫度。
她沒有為這個旅程預備過什麼,就只是嚷着要去巴黎、倫敦及羅馬,她沒有理會交通是否方便,也沒有理會金錢上的預算,更加沒有理會天氣,但Peder 都沒有抱怨,為她細意打點。他知道她不開心,就請了兩個星期無薪假期,陪她到遙遠的地方散心。
她也是到了巴黎以後,看到Peder 那沒有任何埋怨的微笑,想到了他守候自己的身分,才開始內疚起來。她知道Peder 很喜歡希臘,很嚮往到愛琴海看日落,她希望在這個兩星期的旅程中多遷就他。
找到那個月台,列車的車箱沒有號碼,服務員的英文不好,他們好不容易才找到8號車箱,Peder將行李箱搬到行李架上,找到自己的位子,虛脫似的坐下來,吁了一口長氣。
「辛苦你了。」她不好意思的說。
Eurostar 的火車開有暖氣,但天氣也實在太冷了,在車箱裡還是可以隱約感受到刺骨的寒氣。Peder 望着自己的毛冷手套,發覺穿了一個小洞,他討厭不完整的事情,但也太冷了,否則他一定會脫下那不完整的手套。
「下次我陪你到希臘,好嗎﹖」她誠懇的望着Peder,內心滿是歉疚。
Peder 沒有說話,只是以一貫的方式笑了笑,然後沉默不語。這份沉默,令她感到不安。
突然,Peder 捉緊了她的手。
「妳要準備好了。」她嚇壞了,不懂反應。
「準備什麼﹖」
Peder 還未來得及回答,他們面前突然出現了一男一女。對她來說,一個是熟識的男人,一個是陌生的女人。
(二)
八目交投,除了Peder 表現得異常鎮定之外,其他三個人都不懂得反應。
她怎樣也想不到,即使她逃到巴黎,還會這樣子遇上他。他跟那個女的,就坐在她跟Peder的對面。她想,要在地球的另一端,在同一個時間,乘上同一班列車,再坐在面對的概率,大概與火星人出現在南非總統的就職典禮的差不多。
他檢視車票上的座號,皺起眉頭,逼不得已地坐在她跟Peder的對面。
他的臉比以前更瘦削,也許是未適應時差的關係,看起來帶點憔悴。他原本也是那種弱不禁風的男生,也許現在他比以前更瘦弱了吧﹖只是在那羽絨大衣下,她看不出來。
「真的想不到會在這裡遇見你們。」她也想不到,會是那個陌生的女生先開口。
「Same here.」Peder在冷冷地拋出那句話的同時,更用力的握緊她的手,以力度鼓勵她振作。
那個女的穿着粉紅色的羽絨大褸,面色帶點蒼白,卻沒有半點柔弱的味道,感覺上倒是跟她頭髮的粗糙一樣有點兇悍。她不相信他會愛上這樣女生。
「嘿!之前她不是用盡方法來找我嗎﹖居然最後在這裡踫到,這才叫我意想不到。」神氣加嘲笑,是最令人討厭的配搭。
她垂着頭,眼眶開始紅。
「我想不到的是,妳原來也不過是這種程度。怎樣也好,我叫Peder,Nice to meet you.」他放開了她的手,然後將手伸到她的面前。
「Paula.」她也伸出了手,但卻沒有半點善意。
由Paula與Peder握手的一刻開始,氣氛就變得僵固,他與她也不敢說話。兩人沒放開手,氣氛也愈來愈僵。
「我們來一個遊戲,好嗎﹖」Peder帶着一貫的和善微笑,問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什麼﹖」Paula 皺起眉頭,仍然沒有鬆開手的意圖。
「開始倒數了。」
她與他面面相覷,Paula不懂得反應,Peder的微笑沒有絲毫變化。
「五、四、三、二、一……」
在Peder 倒數完畢的一刻,列車突然急停下來,列車裡的所有燈光也突然關掉,眾人的眼睛適應不了突然的黑暗,除了尖叫與慌亂,列車裡面什麼都沒有。
突然,Paula尖叫,那尖叫似是痛苦的呻吟,也像是忿怒的咆哮。
黑暗持續了大約兩至三秒,燈光重新出現的時候,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Paula身上。Paula跟Peder的手沒有鬆開,她對着Peder 怒目而視,而她的左邊面頰誇張地紅腫起來,清晰地看到一個掌印。
「誰﹖」Paula再次咆哮。同時,列車的廣播以最標準的英語宣布列車被大雪所阻,未能前進。
(待續)
困 (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