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要吃得像皇帝,晚餐要吃得像乞丐,這是有人提出來的健康之道。
這個中午的午餐吃得很悠閒,菜肴又可口,讓我覺得有如帝王般享受。誰曉得吃了豐盛午餐,大伙卻決意去採蘋果,採蘋果前吃飽了有氣力,不是嗎?錯啦,採蘋果前最好能先餓個三天三夜,因為,一望無際,「果果相連到天邊」的蘋果園裡,滿園鮮脆甜滋滋,咬起來咔一聲波的噴出甜如蜜汁的紅蘋果,綠蘋果,任你吃到飽,不用錢,吃飽了才進園,豈不像個傻瓜?
上一次採蘋果是幾年前呢?好久了,是一場薄雪之後。凍過霜雪的蘋果份外的甜,正好前兩天也有過今年第一陣大大的霜,該是時候了;不記得上次進了蘋果園一口氣啃掉幾個蘋果,現採蘋果的甜香好滋味,卻還留在舌尖,啊哈,美麗的蘋果啊,我們又來了。
1 一顆蘋果
第一次看蘋果,是在初中一年級的時候,那一眼,也是迄今難忘。
班上一位同學,是當時市中心最大書店的少開,人長得白嫩嫩仿佛從來沒凍過霜雪曬過太陽,冷不防從書包裡掏出來的大蘋果,卻保證比凍過霜雪的還甜美,他就坐在我旁座上,我得以有機會就近審視那一枚大又紅的「異物」,那是之前從沒有如此貼近欣賞過之物,我除了以眼欣賞,還補上以鼻子欣賞,怎會這麼香呢?陣陣直襲鼻腔深處的幽香,喉中口水險些還不爭氣的流淌出來。
午餐的時候到了,同學吃完便當把那顆紅蘋果掏出來,咔一口咬下去,慢條斯理的咀嚼著,而後再第二口,再第三口,連看都沒看它一眼,轉眼竟就把好大一顆啃掉了一大半。
也就一大半而已,接下來是讓我大大驚奇的場面,我的天,通一聲,居然,還有一大半,至少也是三分之一吧,看來還頗有重量、頗有份量的那顆尊貴的蘋果,居然就被他隨手一扔,扔進了老遠一個垃圾桶去。哇,神準,我的口水也咕一聲神準的同步吞嚥下肚。
2 兩顆蘋果
終於,若干年後我走近攤前,親手買下了兩顆蘋果。第一次出手就是兩顆,那時候它可還是果中極品,至少身價是極品之最呢,它永遠被小販擺在最高位置,以下才依次排列著蓮霧、土梨、香蕉、龍眼等等有的沒有的。而那時候的我,即使最下層的有的沒有的,一樣也沒買過。
我有了錢,是因為我的稚嫩的作品一連被刊出了好多篇,連連得到好多稿費,畢竟那只是十幾歲的年紀,幾十塊幾百塊都算得上是讓自己覺得走路有風的大數目,因而我以走路有風的姿態第一次走向十字路口的水果攤,而且出手闊綽,一買就是兩顆。兩顆耶!
這兩顆蘋果用以供佛,家裡的老佛爺│老媽。結果老媽竟真的先拿到神明桌前,足足供了大半個月。可憐那時我那曉得蘋果原來是這麼耐「供」的,害我天天為它們操心著,生怕它供著供著,爛了,就太太太太太可惜了。
3 三顆蘋果
北國秋色讓我領教了什麼叫做美不勝收如夢如幻,在老遠,還沒來到蘋果園就先被穹蒼裡一個奇景所震懾,先是一隻隻身型巨大的老鷹在空中盤旋著,怎會一下出現這麼多老鷹呢?好像把林野劃分出一塊塊獵場,進行集體狩獵大會了?要有多少的小雀小蛇才能養得起一隻林中的「最高消費者」啊?殺機即生機,這塊大地上看來真是藏著數不盡的生機和奧秘,從漫天老鷹翱翔便可以得到證明。接著,天空驀地出現一朵碩大無比的「鳥雲」,鳥雲,沒寫錯吧?沒寫錯。前兩天才看到另一個地方出現三朵,今天在這兒難得又看到一大朵了。
鳥雲是由數百隻或數千隻小鳥一隻隻緊靠密集著飛,看來就有如一朵烏雲。在飛行時不斷變化隊形外觀,時圓時尖,活像一隻瞬息萬變的超級變形蟲。群鳥會這樣的飛,目的在以小欺大,弱小鳥類每每難逃巨鷹利爪,把大家集合著飛,欺擾巨鷹的視覺,也藉此賴以活命。在此之前我只讀過這樣的報導,這幾天連著有機會親眼目睹,真是太奇幻也夠精彩了。
林中樹早已展開換妝大賽,整個大地每一棵樹、每一株草,此刻統統穿上盛裝,只剩少數被稱許為「歲寒三友」的頑固份子猶然保持一身綠而已。五彩大地恭迎著我們即時加入採果大隊。看來來採蘋果的同好似乎不少,停車場上停著好多車,但所有的「同好」,被大得一天也走不完的蘋果園稀釋掉,園裡反而難見人影,只見累累碩果懸掛枝頭,紅的紅艷艷,綠的綠油油,深深吸一口氣,吸進的是楓香、樹香、草香、果香,一萬顆蘋果同時釋放出來它們的香氣,氣味卻被更寬闊的大地稀釋了│好像還敵不過當年同學抽屜裡單單一顆。或許那是對蘋果的初戀吧?初戀總是教人難忘的。
住在這兒家的人口不多,不敢採太多,怕擺久了不新鮮。擺在家裡久了怕不新鮮,擺進肚裡就再多也不怕啦。哎,啃著啃著,不知不覺竟已三顆下肚了,還說剛剛才吃了帝王般的一頓午餐?
[刊登於青年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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