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須承認的是‚從我結婚前一年直到現在‚最常被煩的事情就是生小孩—妳有沒有懷孕了﹖妳要不要生小孩﹖趕快生一生啊﹗為什麼還不生呢﹖更激烈的‚還要說﹕要不要去看醫生啊﹖
看~~看什麼看啦﹖沒有的原因有很多啊‚包括不想有還沒計畫甚至過著柏拉圖式的夫妻生活都有可能‚為什麼一定要往「很想有但無奈沒有」的方向去想呢﹖
還是我的酒肉朋友講的話中聽一點。
「妳現在到底有沒有﹖」
「沒有。」
「妳不要生氣喔‚我是擔心如果有的話‚我還找妳來喝酒‚那我會有罪惡感。」
「安啦。」
這兩年許多朋友都升格媽媽了‚而且非常一致地表現出「活了三十年我才發現除了當媽媽之外‚以前都是白活的。」那樣熱烈‚那樣激情。而且可怕的是‚如果和這群人分別出去‚十個人談的媽媽經都是一樣的‚就像一再聽倒带一樣。那種熱烈和一致性‚就好像過去年輕時我們對於愛得要死又恨得要死的男人一樣‚不厭其煩地到處說他‚而且不管重複多少次‚不管那個男人是不是已經離我們遠去‚提起他的時候‚還是像熱戀時一樣‚激情不已。
我很慶幸只聽過兩三次‚一次是工作必須‚一次是不小心中彈。第三次過程愉快‚因為剛從醫院出來的媽媽到處翻找吃的‚只說﹕「阿就陣痛‚送醫院‚自然產‚健保給付‚打了一針無痛分娩‚第三天出院。」。她的性格爽朗‚沒給太多形容詞的負擔。這是一個我很欣賞的女性同胞。
因為對這些事情反應得太冷淡‚簡直不該是我這種已婚熟女的反應‚所以我也開始熱烈地檢討自己‚到底對小孩子是什麼感覺嘛﹖﹗難道我沒有一點點母愛的憧憬嗎﹖
我第一次動了生小孩的念頭‚是處在對男人深惡痛絕的氛圍之下。我覺得男人只會給我製造麻煩‚所以不要男人了。但是我想要一個自己的小孩‚有打過精子銀行的主意。
最近有位女藝人在努力作這件事情‚所以我完全可以理解她的心情。要小孩不要老公不難理解‚因為很多女人離婚的時候都發現可以不要老公‚但是一定要爭取小孩。(唯一差別就是自己要提升起來當印鈔機。)。雖然很多人認為這樣對小孩不公平‚也會不健康‚不過我覺得人生本來就是很無奈的‚就好像離婚對小孩來說不公平也不健康‚但總是無奈啊‚這種退而求其次的人生很難苛責。
當人最大的痛苦是‚就算父母俱全家境美好一帆風順‚也難免因為一個人的一句話、一個行為‚而造成難以彌補的陰影。所以‚當人一定要堅強‚以好好活下去為目標‚因為每一個人都是帯著傷痕過日子的。
我第二次動生小孩的念頭是因為愛情。我對大寶的童年特別感興趣‚常常想像他從小就是這麼胖嘟嘟的樣子‚不多話、笨笨呆呆‚上課在打瞌睡‚只有中午老師說「吃飯了」才會突然地醒過來。下課就是回家找媽要吃的‚打電動‚然後因為是家族中第一個男孩子所以備受寵愛﹕他要騎投十塊錢玩三分鐘的小木馬‚阿公就直接把一台小木馬拖回家給他騎到爽﹔他喜歡玩刀劍‚阿公就給他打造一把﹔他想要玩舞獅‚阿公就把廟會裡那個大獅頭搬回家給他玩。於是他有點任性‚像小霸王一樣。但是他很善良沒有心機‚而且是機器人玩完了都會收好的乖小孩。
唯一不可取的是‚有一天興致一來‚把妹妹的頭髮都剪光光。
然後他很愛老‚因為是年尾生的小孩‚所以多上了一年幼稚園。我婆婆說‚第一年幼稚園畢業典禮‚老師給他一盒鉛筆打發他回家‚不給他畢業‚結果他哭得要死。
我喜歡聽我婆婆說起大寶小時候的事情‚說她那麼瘦小卻要生出一個那麼大隻的小孩。我和大寶都是難產之下的小孩‚因為我們都是大頭鬼‚而且我懷疑我的頭比他還要大。
不知道為什麼‚總很遺憾沒有參與到他的這些過去。過去的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當他幼稚園的時候‚我已經是小學四年級了﹔當我十九歲唸大學的時候‚他才國中剛畢業‚哪裡想像得到和一個乳嗅未乾的小孩子在一起啊﹖於是我想‚如果生一個小男生‚應該就可以知道他小時候的樣子‚應該就可以參與得到他的過去了吧。
我常常開玩笑跟他說‚如果以後生出來的小孩子是個瘦子‚那一定是別的男人的﹔如果以後生出來的小孩子眼睛很大是雙眼皮‚那也一定是跟別人偷生的。所以我們的小孩應該是單眼皮的胖子。
最好不要生到像我一樣的小孩‚我跟我媽說‚生到這種小孩只能說是我的報應‚因為我給媽媽帶來太多災難了。我媽說不會啦‚妳這小孩勉強可以。
對我來說‚生小孩已經不是厭煩男人的反撲之舉‚也不是保障自己下半生之舉(我們兩個人可以手拉手一起在養老院說‚一起死去吧。)‚更不是什麼傳宗接代保障財產繼承權之舉。生小孩對我來說不是什麼既定規則‚而應該是一件很幸福很期待的‚家庭幸福‚每一步都要小心呵護。
我只是不想趕路。啊‚人生苦短‚再趕路就什麼都沒了。如果是要趕路‚如果人生可以重來‚我希望22歳就結婚‚23歲生小孩‚然後45歳之前當阿媽‚70歳之前給人喊阿祖。也許我認識的人都已經成熟到可以當好媽媽了‚但我還很幼稚‚幼稚得想要佔有身邊所有人的愛。
大寶就很像我的第二個爸爸‚在我那個脾氣暴躁父親身上所沒有得到的溫柔‚現在才得到。所以我發現自己這幾年的成熟度又退化了一點‚任性、撒嬌、不工作、不作家事‚都不必擔心天塌下來。世界空前美好。
也許等到我的心智年齡追得上我身邊的朋友‚我就會像她們一樣‚把當媽媽當成是人生最偉大的事情看待。等到那一天‚不用人家問‚我就會到處敲鑼打鼓說了‚說那些一樣煩人的媽媽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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