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有個朋友對我說﹐她在世界上的某一個地方遇見過一個又貧又病的老人﹐老人的族群也很窮﹐沒有辦法太救濟她﹐就把吃剩下的、臭掉的面團拿來救濟她﹐因為他們都覺得她快要死掉了﹐沒有必要浪費太多資源在她身上。
小時候我媽媽對我說﹐這世界上真正心地善良值得拍手的好人﹐是會去救濟老人們的人﹐因為老人擺明是沒有任何資源可以回饋的受助人。我阿媽也說﹐對老人不好的人﹐一點都不能相信他的人格。因為他沒有惻隱之心﹐心裡只有利益交換考量。
這是一個在我心裡壓抑很久的震撼﹐我沒有辦法接受的震撼。
有一次我聽到一個男人直接告訴他的媽媽說﹐這時代生兒子是賠錢貨﹐開玩笑地要她認命了。那一天﹐男人邀請一些人去他家﹐我也心知肚明﹐這是為了他某種業務需要﹐可是我們都去了。
男人家是不開火的﹐而且那一天﹐女主人[臨時]有一個聚會﹐沒能招待大家。(我後來告訴我們家大寶說﹐以後如果有這種事情﹐我至少會幫他叫好幾個大披薩﹐自己再跑出去花天酒地。)於是﹐下午5點多鐘﹐男人的母親被臨時急call買菜過來煮飯。
老媽媽也抽煙也喝酒﹐面對一堆人﹐有些靦腆﹐可是做起飯一點都不含糊。後來飯菜上桌了﹐我就趕緊對她說辛苦妳了。她把雙手一推﹐就說才做兩道菜﹐有什麼好辛苦的。可是我當下就覺得很過不去﹐因為她臨時被叫來做飯﹐一個老人家﹐特地來當廚師﹐身為客人的我﹐一點都不享受﹐雖然飯菜很不錯。
然後男人就邀老媽媽直接在飯桌上抽煙喝酒﹐不要介意我們。在餐桌上﹐男人也不忘要求母親幫他引薦什麼人﹐為了他的事業。男人也要求我為他引薦一個朋友﹐我早知這是一場鴻門宴﹐就找好理由推託。一直到晚上8點多的時候﹐男人的女人打電話回來要男人去接她回家﹐男人焦急得不得了﹐怕女人走丟似的。老媽媽也覺得該告辭了﹐就拎起安全帽要騎車回家。
當下我的感覺是﹐她喝了一點酒﹐可以騎車嗎﹖會不會有危險﹖可是看看身邊的人﹐好像沒有人在意的樣子。男人也只是急著要和他的女人保持聯絡。
老媽媽走的時候﹐還很掛念地問﹐要不要她把桌面收拾好再走﹖我看見她的眼神很平靜﹐好像那是她應該做的事情一樣。
這幾年我開始發現這些事情背後的真相﹐大多是男方來自於一個貧苦的家庭﹐男方的父母沒有辦法在男方的新生家庭提供什麼支持﹐最後真正把男方[培養]成才的﹐是他身邊的女人。當然也有不是這種演變方式的。總之﹐這個女人幫著這個男人從一無所有到有車有房﹐功不可沒。
我後來開玩笑地告訴我媽﹐什麼叫做婆婆﹖只有顏清標的老婆和吳淑珍女士才叫做婆婆啦﹗
女人當然有權利享受男人的一切。畢竟這傢伙本來是窮到令人心寒﹐她還願意嫁給他。
可是﹐這樣對待老人家﹐對嗎﹖
我不知道﹐可是我的心裡非常難過﹐難過得跟我媽說這件事情﹐說台北人的媳婦比南部媳婦幸福太多﹐但是我難過得無法釋懷。我覺得就算她只是一個老人家﹐不是媽﹐都不可以這樣對待她的。
我相信男人此刻到未來﹐都會需要他的女人比母親多……很多﹐而母親是什麼﹖母親是不是最後立在神主牌上﹐無奈地看著自己暗夜哭泣懷念的守護神﹖
在基督教的教義上﹐能夠孝順父母的人﹐得享在世間最大的福分。又說﹐在這個世界最卑微者的身上作一點好事情﹐都可以得到神最大的祝福﹐都是為神作工。
我最近看到一個關懷老人的廣告﹐[為他們做﹐也是為自己做]。我們有一天都會老﹐都會失去被這個社會的利用價值﹐而到了那個時候﹐誰來為我們做﹖
我的好友Jelly剛開始自己賺錢的時候﹐家裡冰箱都冰了一堆口香糖﹐因為她每次走過街上賣口香糖老人身邊﹐都會忍不住買一個兩個﹐久了之後﹐只好把口香糖分送給我們。我們都是在街上看到乞丐很理性的那種人﹐可是看到老人﹐我們就沒辦法克制崩潰的心腸。
有的時候﹐我同情弱者﹐像是老人﹔有的時候﹐我看不起弱者﹐像是明明自己有能力卻無能控制局面的傢伙。
大寶很訝異﹐我在這件事情上看到的不是那個女人有多幸福﹐我愛不了那個女人的幸福。
因為我一直惦記著﹐那個喝了點酒的老人﹐這一路騎機車回去﹐是否平安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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