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說填鴨式的教育害死人。
我記得從幼稚園開始算起，我就進入了資優生的生活。那種生活就是，不管考什麼試，老師怎麼的機車考法和教法，我就是會有本事考好。
心情愉快的時候隨便考差總分五分的，心情不爽的時候就隨便考個滿分，我幾乎可以在考試前擲骰子決定要考幾分。考試沒有什麼真理規則或秘方，它完全看我的心情決定。那只是背十遍和背一百遍的差別。
小學的時候我曾經做過一次弊，扣掉大學時期懶惰老師自己用亂碼排分數的不算，那是生平唯一的一次作弊。
所以考試的題目我記得特別清楚：
是非題：
( )麵包、和牛奶蛋是營養早餐。
我寫X，因為我們家吃稀飯，因為我媽說那才是健康的。(事實上，一鍋粥配幾個醬瓜比較省錢，我媽一直是用這種謊言來騙取我們的幸福感。)雖然我半信半疑。
後來交卷的時候，突然覺得這次要考第一名，於是就針對這個不確定的答案偷看了一眼班上那個第一名的考卷，她寫O，我就趕快回座位上改。(我想，如果她也錯了，至少我們會同列第一名。)那個時候，她淚眼汪汪地對老師抗議，可是老師忙著跟隔壁班老師聊天，理都不理她。
結果答案是O。她又比我多錯了一題，所以我第一名而她第二名。[放榜]的那一天，她哭到斷腸，哭到連她隔壁班導師的媽都來關切她是不是被打。
這是我對於填鴨式的記憶，以及我對自己和填鴨之間密不可分關係的初期記憶。
一直到上大學畫了滿滿重點的教科書還找不到對錯的答案，我才發現填鴨式教育的可怕，它讓我沒有答案可以找，像人生。所以我不斷地重修。最後，只能背演繹邏輯混到畢業證書。
在我那既是[萬惡淵藪]又如[宇宙之光]的前任男朋友消失了一陣子之後，接下來他的出現就非常刺激。
和他打麻將的朋友跟我的某一個朋友的朋友說，他的日子很安定，而且，交女朋友了。
幹！
[他的日子很安定]加上[他交女朋友了]，這[兩]件事情放在一起，比起[他交女朋友]這[一]件事情還要恐怖，對我而言。我以為，前者接近永恆真愛白首偕老(他要是敢放帖子給我，我就去他的婚禮上的歌舞團跳脫衣舞。)，而後者，可能只是接近一夜情分成六個月用的遊戲，跟放屁一樣。
但是，他的日子很安定。他這次的戀情不是放屁。
媽的，我從Lisa出現之後一直等一直等，等他換過一個接著一個放屁的女朋友，我也就算了，可是，為什麼當他日子安定的時候，還--輪--不--到--我？
我長得又不差，有高學歷，有才氣，有溫柔有體貼，有比宇宙還要大的包容心(他以為這和胸部大小有關。)，重點是，我非常、非常地、愛他。為什麼這個男人過盡千帆，始終沒有我的份？
他的新鮮女朋友長得又像宮澤理惠了嗎？她未滿十八歲嗎？她的胸部是G罩杯嗎？還是她打不還手罵不還口？月入數十萬？她媽的是王永慶的孫女嗎？
[Frenca，妳又在歇斯底里了。]Finer聽到這件事情，一點都不訝異。[他是一個27歳的男人，他交女朋友是正常的事情。]
Snow補充說明：[而且是一個27歳俊俏看起來前程似錦的男人。]
[可是他明明跟我說他已經胖到八十幾公斤了，沒有人要了，他很慘。]我強調，[你們想想，身高176可是胖到八十幾公斤的男人，誰會對他有興趣，誰想當他的女朋友，他又沒有錢。]
[妳呀。妳要。]Yinyin已經在籌備她的婚禮了，事實上，下下個星期我們就要包紅包給她，那是一筆不小的數字。Yinyin一直快樂如小鳥，所以腦袋特別清醒。
[那不一樣啊！]我說：[我和他是有感情的耶，所以他就算胖到一百公斤我還是愛他，可是以他現在這樣還能讓陌生女人覺得可口，不可能，他一定是別有企圖不懷好意接近人家，連騙帯哄。他一定不是真的愛她。]
[他應該要回頭愛我！]我很霸道地下了結論。[我有美貌有身材有事業有能力有體貼溫柔，重點是，我對他有很深的感情，他那麼聰明，應該要選我。]
[我沒有美貌沒有身材沒有事業沒有能力沒有體貼溫柔，對他沒有他那麼愛我，]Yinyin狠毒地炫燿。[可是他要娶我。]
[Frenca，妳要看開一點。]Snow好心地安慰我：[你們都已經一年沒有見面了，也分手好幾年，妳應該想通，各自追求幸福這件事情。你們已經結束了。]
[我愛他呀。]我不甘願地說，眼中含了兩泡淚水。
[愛情不是妳說了就算。]Finer說：[像我的前男友很愛我，求了我兩年要我回頭，我也做不到了。]
[Frenca，]Yinyin很嚴正地對我說：[妳只被他拋棄過一次，可是妳自己卻搞得被他拋棄好幾次。這是妳的問題。]
[我還寧願妳去追求仔仔，當追星族也比較健康。]Finer說：[至少是重新開始。]
[忘了他。]
[忘了他。]
[忘了他。]
三個人各說一遍，所以[忘了他]變得有點冗長。
不瞑目的我最後以不瞑目的心情發了一封很瞑目的簡訊給他。我說，我祝他幸福。這個心態很機車，好像以為他還是我的所有物，唯有我說祝福他他才能得到幸福。
如果有個我不愛的男人發這種簡訊給我，我一定罵到他臭頭。幹！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
隔天晚上，我接到他的電話，那個時候，我正在和某個對我有興趣的男人吃飯，除了長得不像仔仔，其他都對的男人。
[是我。]
我聽了差點被鮭魚噎住。幾乎是他說話的同時我對他說：[我等一下打給你。]
然後，我以早上忘記餵貓為由逃離現場。
回家的時候經過Seven-elevem，我馬上警覺今天晚上我所需要的東西___一包維珍妮香菸、一瓶特級玫瑰紅，還有另外打了電話給Finer，以確定接近十二點鐘的時候她能不能接我的電話。
Snow忙考試，Yinyin忙結婚，所以當我很驕傲地說我一無所有都可以在台北生活得好好的時候，Snow就吐槽我：[拜託，妳如果不是有Finer撐著……]
Anyway，這是最後戰役了。
等我準備好一切，坐在沙發上打電話給他的時候，他接起電話，我們兩個人進入前所未有的尷尬。
空白了三十秒。
這次他是真的。我立刻警覺，心揪了一下，因為是真的，所以不能暢所欲言。
[我昨天半夜收到妳的簡訊。]他對我說。這是開場白，開門見山法。
[沒有什麼啦，我可能又喝醉了，所以亂傳簡訊，不好意思．．．．]
我真是ㄋㄠ種。
[妳怎麼會知道我交女朋友的事情？我並沒有對任何人說。]
這次他還是假的，我安慰自己。
[是X對Z說，Z跟Y說，然後Y跟我說的。]
[那X怎麼會知道，我又沒有告訴他。]
假的多一票。
[我不知道。]我說。陷入出神的狀態。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他對我說：[妳也知道，我這個人耐不住寂寞。]
我知道既然你是俊俏而且看似前程似錦的男人，找不找對象完全是看你耐不耐得住寂寞決定。
假的三票了。
[妳為什麼這麼看不開？]他對我說：[我對妳又不好。我這個人也不好。]
[我不知道。]
[也許你所愛的我一直是妳想像中的我。]
[不是。]我倔強地否認。這句話太傷人，好像他沒有看見我對他想像之外的付出。
他對我是假的，一票。
我鼓起了勇氣對他說出心裡的話，在三杯特級玫瑰紅下肚了之後，我終於有勇氣：[為什麼？]
[什麼？]
[為什麼妳的女朋友一換再換，就是回不來我身邊？]我很想哭叫，可是我的聲音居然只能像陳文茜罵陳水扁的時候那麼嬌柔冷靜。
[我也不知道。]他也不知道：[也許錯過了，也許，時機還沒有到。]
[時機還沒有到]，假的四票。
Snow說萬一我要嫁給他，她還是會咬著牙根來參加我們的婚禮。但是Yinyin和Finer以及一干好友則是不表態支持。
她們的理由一致。[我曾經作夢夢見過你抱著一個很帥的小孩子，他的父親下落不明，你說是你前男友。]
[我還沒有找到。]他說：[女人對我的佔有慾太強，我在找心胸寬大的女人。]
假的五票。附註：我的心胸很寬大，我一直包容他到處亂搞，生悶氣而已。所以我是最適合他的女人。
最好在我懂得閹掉男人之前娶我。
[不要這樣傷心，我們還是可以繼續當朋友。]他對我說：[有空可以一起吃飯。]
真的兩票。
[不要！]因為我總是會不小心吃到你的床上，又哭著離開。
[妳拒絕我喔？]他假裝頗為受傷。他期望被我拒絕，不要全盤接受，因為他愛的女人，應該是有自我的。
[不是．．．．]我馬上說：[我只是覺得，你有女朋友，我無法，我無法冷靜像朋友一樣看待這件事情。]
[我了解。]
[Frenca，我只想跟妳說，我一直很在乎妳。]這是因為交了新鮮女朋友而和我天人永隔的遺言。[我很關心妳的一切。]
對我是真的再加一票。
[所以，]他繼續說：[不要再做讓我擔心的事情了好嗎？]
[我沒有！]我說出口的時候好像是在辯解。我買Chanel和Prada、Gucci，而且我沒有再去援交或者一夜情。為了你的擔心，我改成酗酒度日。
[不要再酗酒了。]他語重心長。
那你來愛我。你和那個很新鮮的女朋友分手。
[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總之，妳要保重。]
我一直維持５５公斤，很重。
有一天，我的另一個死黨打電話給我，語氣非常恐懼。
[他又打電話來了。]她說。[幸好妳有接電話，不然我會暈倒。]
[誰打電話來了？]她的前男友K還是T還是M？
[是K。]是傳說中的真愛。
[那又怎麼樣？]
[Frenca，妳幫我打電話叫他不要再打電話給我了，我現在過得那麼好，我不要再接他的電話，妳懂嗎？]
所謂的真愛消失在歷史的洪流當中，變成蟑螂，在現任電子金童的對照之下。
我懂，事實上，這個真愛我也愛過。但是他後來不是我的真愛，他被搶走之後就不是真愛，L才是。
[好。]
於是我打電話給這個我八年前的真愛，她三年前的真愛。
[Frenca！]只聽到一聲［喂］，就認出我的聲音了，雖然我們有三年沒有[接觸]。朋友的男友，我總是小心。
[妳交男朋友了嗎？]
這個開場白不好，好像我很沒有行情。
我差點衝口就說出我沒有男朋友，直到他對我說，[我現在在幫地下錢莊討債，妳知不知道如果只是去破壞債務人的房子要不要被關？我想請教妳法律問題。]
[我不懂，我和這個行業沒有瓜葛了。]我說：[而且我懂不懂也沒有用，你的律師有辦法說服法官才是真的。]
瞎聊了幾句之後，我說明了來意。他聽了，冷了一下，然後抓著我問：[為什麼我們分手了之後不能繼續當好朋友？爲什麼她要跟我分手？]
[T，我已經被你們煩了幾年了，我沒有對不起你錯也不在我，你不應該拿她的問題來煩我。]我生氣了。基本上，從我愛上他而他也知道的那一天開始他已經變成我好朋友的男朋友，並且從此當成吵架顧問和和事佬，我沒有理由付出更多了。
他訥訥地回答我：[我知道，我只是死不瞑目，我只是很不懂。]
[啊，我男朋友來了，我要走了。]
[不好意思，打擾妳了，麻煩妳告訴她我不會在打擾她了，而且我也不會打擾妳，但是你們有事情我就隨時待命，懂嗎？]
懂，你的特質我一直懂，標準獅子座的大男人，義無反顧。
我望著空蕩蕩的信義路，沒有任何男朋友出沒的大馬路，台北城。
除了缺少男朋友，還缺少答案。我們注定將要為某一個答案大惑不解，一直延續到下一輩子，為此哭喊等待。
[爲什麼不能當朋友？！]我的朋友激動地對我說：[因為人家就不想跟他當朋友啊！]
不想是一個申論題，沒有是非對錯的答案。
感情在當下是是非題，到了分手之後，就變成申論題。
我仍然用填鴨式的教育去看我的感情。
那就是，某一個時機，我們可以了，但是我錯過了。而那個時候，我們已經太清楚。
而愛情需要一點昏迷。或者，我仍然可以製造一點昏迷。
整體而言，我是真的，仍然比她是真的，多一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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