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口拆線,留下一針針如訂書針的痕跡,整齊的排列在肚皮上,尿道口的尿管拆掉,只剩下右下腹的膀胱造口導尿管,開始進行排尿訓練。醫生說一至三個月可以成功,曾有最快的三天就可以自行解尿了。
我很快學會訓練的流程,並且詳實的做紀錄---每天喝多少水,排多少尿。每隔三小時用橡皮筋綁緊尿管,讓膀胱脹大,然後試著蹲馬桶5分鐘,感覺看看有沒有尿意,然後再鬆開橡皮筋讓尿液從尿管流出來,以免膀胱過度膨脹…,重覆一直做這些動作來訓練膀胱的感覺。
醫師看我訓練與記錄做得很熟悉、很切實,加上擔心已久的活體病理報告出來一切都很正常,絲毫無任何蔓延跡象,於是宣佈我可以出院自行繼續練習排尿訓練,我興奮極了,打電話要媽媽快來接我回娘家,女兒還在等著我呢!出院前我打了一劑荷爾蒙,以防卵巢切除後突然荷爾蒙失調,引發種種不適。
七月下旬,我終於提著尿袋出院囉!
出院後,我的疼痛有了變化,傷口疼痛隨著慢慢癒合而減輕,腸蠕動不正常的痛苦卻加劇,而且肛門一直有便意感,時時得蹲馬桶,卻大不出來,這樣的感覺幾乎整天佔據、繃緊我的神經,提著尿袋行動不便的我,有時候來不及走到廁所,肛門就忍不住用力『擠糞』,我乾脆墊著厚衛生棉,想大時就大在上面吧!大哥看我每天這麼痛苦,很心疼,他說:「不是早期發現早期治療嗎?幹嘛要動這麼大的手術?結果切下那麼多器官,病理報告檢查也都沒問題,這不是白白犧牲嗎?」
第二天晚上,我微微發燒(37.5℃左右),人虛弱無力,四肢無法移動,身體忽而發熱忽兒畏寒,臉部潮紅…。媽急壞了,拉著大嫂到附近的婦科診所求援。很幸運的,找到了一位60歲左右,很有經驗的老醫師。(後來才知他原是大醫院的知名婦產科醫師,年紀大退休自己開診所,據鄰居說,他曾把大醫院都放棄的垂死孕婦救活。)老醫生得知我剛動完大手術,語重心長的要媽媽和嫂嫂回家轉告我:「這一、二個月會很辛苦,一定要忍耐熬過去,強烈想大便卻大不出來的感覺會持續一陣子,想辦法忽略這種感覺,睡個覺也好,如果夜晚睡不著可以吃顆安眠藥…。吃東西要少量多餐,以免增加腸胃的負擔,會脹氣或太油膩的東西先不要喫…。現在因突然不再分泌女性荷爾蒙,會有很多不舒服的症狀出現,先規律吃荷爾蒙藥一段時間…。記得更年期就是要讓自己快樂,將來病好了,能玩就玩,找朋友、找樂子…,女人要善待自己…。」媽轉述醫師的話給我,我聽得好感動。奇怪!為什麼這些話,我的主治醫師沒告訴我,卻是由別的醫師告訴我?
荷爾蒙的藥吃了兩天,四肢無力、臉潮紅、發熱畏寒的現象都好了,但「裡急後重」的便意感與日俱增,每天我痛苦的坐在床沿(不能算真的『坐』,只是碰觸,因為肛門口很硬、很不舒服,無法四平八穩的坐穩妥。),肛門無法克制的不斷使力,偶爾會有一、二顆『糞石』掉在內褲裡,但絕大多數是大不出便來,我拼命吃蔬果,想讓排便暢通,但蠕動尚未恢復正常的腸子似乎不能承受太多纖維,肚子鼓起、絞痛,生不如死,只能在床上哀號。(連痛到想打滾都不能,肚子傷口還未痊癒,旁邊還接著一根排尿管,管線不是太長,無法自由活動身體)白天媽媽幫我按摩四肢;夜晚疼痛襲來時,我學著看護在醫院敎我的方法,按摩雙腳的穴道,安眠藥吃了仍睡不著,只能拿起按摩油拼命的按摩,按到皮膚紅腫,再用棉被壓住嘴哭泣,深怕吵醒睡在一旁的小妹和女兒。
我持續進行排尿訓練。爸爸說我是好病人,回家功課做得這麼認真,排尿訓練單紀錄得那麼詳細,食物、飲水也用磅秤仔細測量過才吃,醫生一定會稱讚我。但不知為何,每週回診,我把詳細紀錄的排尿訓練單帶給王醫師看,他卻連看都不看,只問我:「會尿了沒?」我搖搖頭,他就叫我回家繼續訓練。有一次我實在忍不住了:
「王醫師請問到底多久我才會自己排尿?」
「看個人啦!」
「依您的經驗,最久是多久?」
「三個月就算慢的啦,妳還年輕,應該一個月就可以了!」
我已經在娘家養病一個月了!眼看女兒就快開學了,我依舊無法自行解尿。再次回診---
「王醫師,怎麼辦?我還是沒法自己解尿!」
「就跟妳說三個月內都有可能啊!」
「但是小孩子要開學,我得回去了!」
「那就回去繼續訓練啊!」
「如果有任何異狀怎麼辦?」
「就找妳原來的張醫師啊!我跟他每個月會開一次會,什麼事情我都會知道啦!」
8月底,趕在女兒開學前,我提著尿袋回家了!
回家最大的好處是,我可以獨佔一間廁所,即使睡在馬桶上也沒人趕我。未曾停止過的強烈便意,耗掉我大多數的時間與馬桶為伍,廁所不再是來匆匆去匆匆,反而是我最常待的地方。
回家以後我趕緊去找原來那位張醫師,他看我提著尿袋行動不便,建議我可以採行自我導尿的方法繼續訓練排尿。「自我導尿」?這是啥東東?經過解說我終於懂了!原來是用一根細長的軟管,自己從尿道插入膀胱,把尿液引流出來,每三到四個小時做一次,如此一來我就不用天天提著尿袋。這方法甚好,問題是我不知道尿道口在哪?就算知道了,我自己也看不到!老公在一旁說他知道怎麼做,他可以幫我導尿。說的也是,當實習醫師時,他們每天不都是在做這種事嘛!我問老公:「你有沒有幫女病人導尿過?」他知道我擔心什麼:「安啦!男生的尿道比女生長很多,男生我都能導了,女生還會有問題嗎?」
張醫師幫我把右下腹膀胱造口的縫線剪開,預備拔除尿管,因為管子已經裝了一個多月,和皮膚黏合在一起,皮肉爬著管子往上長,費了他一番功夫才拔好。過程中,張醫師和護士一直問我「痛不痛?」要我忍耐一下,已經百戰沙場,出死入生的我,這點小case算什麼!
預備好自我導尿工具---導尿器先煮沸過晾乾,浸泡在優點裡,然後用數根棉棒沾優點,消毒私處,最後把量杯擺在一旁準備接尿液並測量…,我躺著用手肘撐起頭來,看先生絲毫沒有動靜…
「怎麼了?」
「我…我…看-不-到…」他慌忙跑去找放大鏡。我豁地想到先生這幾年老花眼嚴重,卻堅持不肯配眼鏡…
「看到了嗎?」
「……」
「怎麼辦?」我倆同時大叫。先生找來一面化妝鏡,說是要敎我辨識尿道口,自己救自己。我可以看到自己了!但是尿道口在哪裡?
「陰道上面就是尿道!」
「陰道在哪裡?」我快急哭了:「你不是說你會嗎?」
「我會啊!但是看不到!」
「叫你配老花眼鏡,你死不配…」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已經快超過三小時了,再不把尿引流出來,膀胱會完蛋的。先生當機立斷,飛車開到離家30分鐘車程,他自己上班的醫院,請院內護士小姐幫忙。呼~還好,尿量只有250㏄!經過護士小姐的教導,我終於學會自我導尿了!
8月底,女兒升上6年級,新學年換了一位新老師。
以往,換新老師的第一天,我都會前去拜訪,親師交流一番,但這回是不可能了!學校離家短短五分鐘路程,卻是我母女倆每天談心的好機會,現在她要開始自己上下學了!
9月1日中午,我右腰疼痛不已,『痛』對我來說本已是家常便飯,但忍到了傍晚,我已無法下床,並且不斷嘔吐,連眼睛睜開都是負擔。先生看情況不對,匆忙買個便當要女兒自己乖乖待在家,帶我去掛婦產科夜間門診。
超音波看起來,我雙側的腎臟微腫,打了止痛針,稍稍好一些。當天晚上,先生躺在客廳的沙發不敢熟睡,深怕我隨時有狀況,其實,我也整夜未眠。
凌晨1:30,我知道自己真的不行了,腰痛到伸不直,拖著搖晃的步伐到客廳,還沒走到又嘔吐了起來,先生驚醒,要我衣服別換了,嘔吐穢物也甭處理,趕緊掛急診去。女兒仍熟睡著,要不要叫醒她?如果半夜看不到人…。先生手機帶著,要我別擔心了,性命要緊!我心中不斷禱告,求上帝保護女兒,說不定我們回到家,她還沒醒呢!
清晨6:30,急診處決定我得住院,我在疼痛與疲累中著急著7:00得叫女兒起床上學,而先生自己也急著8:00要上班,他打電話要住在南部的公公來陪我,就先行離去,於是我一個人孤零零的等在急診室,接近9:30公公趕到醫院,接著辦住院手續…。
任誰都想不到,再呼吸到醫院外的新鮮空氣竟是22天後的事了。而我那尚就讀小學6年級的女兒,從此獨立生活了22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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