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ˋ我的故事:
要說別人的故事之前,總得先說說自己的(套句廣告詞:刮別人的鬍子前,先刮自己的)。
我──剛滿40歲。20初頭時,我計劃畢業後出國留學,拿個洋博士,最少最少也要碩士(現在不要說碩士了,博士也是滿街跑),突然間交到一個學醫的男朋友,他壓根兒沒有出國的計畫,我怕他跑了,就取消多年來的出國計畫,我想以我這樣的名校、明星科系,隨便在國內考個專業證照,照樣可以混得有聲有色。一畢業,我先在一家知名的大企業上班(當時總認為自己紆尊降貴,只擔任個小小專員兼秘書),一邊準備考試,當然,也忙著談戀愛。突然男友想離開「台北」──這個我從出生到大學的發源地,他要到一個我從未聽過的小鄉鎮去發展,我想我這個秘書工作也不怎樣,也正想辭掉呢!有一天,男友老爸幫他算命,說他當年一定要娶妻,否則不吉利。雖然自己才畢業不久,結婚好像早了點,但我又怕他娶別人,於是自我安慰:結婚後正好全力準備考證照。然後我就到了這個小鄉鎮,準備做個快樂的醫師娘,可是這裡竟然沒有圖書館、音樂廳、咖啡店、補習班……,連公車都沒有(只有對外縣市的客運),唯一的交通工具就是11路(兩條腿)。我想,沒關係起碼還有超級市場,加上從娘家帶來的幾本食譜,我可以做些好菜給辛苦工作的老公吃,但我發現做菜實在太難了,我完全搞不懂油、鹽、糖、醋…….怎麼放,做出來的是黑漆漆的一堆菜 ,加上油膩膩的碗、盤、鍋、爐……,我越看越火大,乾脆吃外面好了。不煮飯,可以打掃,我希望把我們愛的小窩佈置得溫馨雅緻,我每天擦窗戶、抹地板、洗衣服,整理東,整理西…,但有一天我終於受不了了,我一點兒也不喜歡打掃 ,我開始打電話到處哭訴,但鞭長莫及,親友都在台北,誰也幫不了忙。
我後悔不聽大家的勸說,沒有堅持留在台北。我很不快樂,但老公兀自陶醉在新婚燕爾中,他每天都很高興的下班回家,每次一進門就喊著:「老婆~給我倒杯水!過來幫我抓抓背嘛!……」但有一天,他終於發現我整天心事重重,加上每個月電話費帳單高的嚇人,而他也聽煩了我嫌這個鄉下小地方,更驚訝我不甘於只當個醫師娘,又不想馬上生小孩。然後我們開始都很不快樂,爭吵打架變成家常便飯,想著彼此似乎不適合成為夫妻,但是我們還是愛著對方,他買了一隻小狗給我作伴,還在鄰近都市買了房子,而我學會了騎機車,終於有了交通工具,也開始上班,但我還是想著要考證照,或繼續深造。突然間我懷孕了,我想再試一試當個賢妻良母看看,小寶貝生下來了,非常的可愛,但每天哭個不停,不喝牛奶也不睡覺,老公非常的疼小孩,我努力的想當個好媽媽,卻非常挫折,因為總達不到醫師老公的標準。我還是好想去考證照,或繼續深造,雖然它們離我好像越來越遠了,我打電話給老同學們,他們都好有成就,他們說:總不能到了40歲,回頭看一切都空空吧?
雖然我不太會養小孩,可是我很會教,誰叫我是第一學府出來的高材生,我的小孩聰明得不得了,大家都說他是天才,連老公都滿意極了!我終於有點兒成就感。但老公在這時突然自己開業,又交了一群愛打麻將的朋友,不知道何時我們變得很淡很淡了,大概那群同伴們帶給老公更多歡樂吧,他的心已不在家裡,我已無心力去考証照或讀書了,也沒閒情再去想彼此適不適合的問題,我總得為孩子想一想──我應該努力挽回婚姻。聽說「教會」是個好地方,我就去了,這裡的人真好,聽我吐苦水,陪我哭,陪我笑,孩子也找到了同伴,他們用「聖經」的道理教導我,叫我要忍耐,要無條件的包容,我很有決心,努力照著他們的教導去做,一定要挽回老公的心。好多年過去了,我克制自己的脾氣與抱怨,陪著老公度過事業的失敗、被人騙錢、投資虧損、負債累累的日子,終於老公從咒罵我離經叛道,信奉洋教,到接受進而受洗,我以為一切苦盡甘來的同時,不知何時「憂鬱症」悄悄的偷襲我。而同時老公因事業失敗,離鄉背景,獨自一人去外地打拼,留下我和孩子成了變相的單親家庭,我彷彿知道時間不多,一邊很努力的讀書、參加考試,一邊與羸弱的身心狀況搏鬥,雖然我很乖的按時吃藥,但「憂鬱症」仍時好時壞,而孩子也不知何時無聲無息的進入青春期,聰明自主的孩子,在傳統老師的眼中成了任性、叛逆,而我也成了「問題學生」的家長。疼小孩的老公驚覺到他缺席了孩子的童年,終於決定回來了,而我也在「繼續深造」的抱負中充滿對未來的希望。故事到此應該很美滿了吧!
20初頭的我ㄧ晃眼今年40歲,我—40歲,就在這年被醫生宣判得了癌症!!!(刊登於愛家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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