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耀心自日本回來,為小宣帶回一份生日禮物,讓所有的死黨們咒罵不已,恨不得自己也能擁有。
那是一個只有食指一般高的東京鐵塔模型,和小宣衣櫥上的反町隆史一樣引人遐想。輸人不輸陣的我們商量著要到唱片行把反「ㄉㄧㄥ」的人形立板給偷回來。而小宣只是不停地吶喊著:「說過多少次了!是反ㄊㄧㄥˇ!厚!」
大夥看完日劇「三十拉警報」的後遺症,好像不是愛上東京、愛上反町,就是回過頭看看身邊的異性好友,是不是也有一個宗一郎。
就在那個夏樹和宗一郎老愛窩在一起聊天的小房間,拉開百葉窗可以看見東京鐵塔,宗一郎喜歡把夜晚閃著幸福紅光的塔捧在手心上,用食指比較塔的高度。和夏樹逐漸成為相互需要的心靈伴侶後,待在宗一郎房間裡的其中一個人,會告訴夜晚還停留在外的另一方:再過幾秒,東京鐵塔就要熄燈了。
不論是爭吵的畫面、聊到天亮相依共眠的時刻、或是終於發生親密關係的夜晚,那個可以看見東京鐵塔的小房間,就像是幸福培養的溫床,就算是下一秒接吻好像也理所當然。直到夏樹最崇拜的前男友久我醫生回來了,事情一發不可收拾的並不是背叛的話題,而是應該選擇誰?決定搬走的夏樹,並沒有發現宗一郎的決心。
來到小房間,宗一郎說要送她臨行前的禮物,和往常一樣對著鐵塔比劃,嘴裡念著:五、四、三、二……一!宗一郎右手一收,鐵塔不見了,伸出左手來捧著一座迷你的東京鐵塔:「這樣妳搬到那邊,也可以天天看到它。」始終沒有像台式偶像劇一樣說:「看到它就要想到我」的濫情台詞,電視機前的我們卻早就熱淚盈眶。也許他要夏樹牢記的不是熄燈的時間,而是過去那段總是相伴的重要時光。
獨自坐在一個人的單身套房裡,東西還來不及整理,夏樹坐在地上開始發呆,又是晚上了,以前這個時候室友們也該回來一起吃飯,玩著轉盤上的人生遊戲,或是擠在客廳偷聽宗一郎講電話,有更多時候,是和宗一郎兩人窩在房裡聊著彼此的感情世界。怎麼現在,兩個人的世界卻錯綜複雜地重疊了?夏樹拿起宗一郎送的東京鐵塔,突然發現按下底座的按鈕竟然可以讓鐵塔發光,會心的微笑,在夏樹的臉上無奈地瀰漫開來。而桌上,是久我醫生想和她復合的求婚信。
「在幹嘛?」
「沒有啊,整理一下東西,沒想到搬家這麼麻煩。」
「一個人、還好吧?」
「嗯…..」
第一個分開的夜晚,和往常一樣用電話聊天,兩端卻有著一樣複雜的心情。
「啊!對了,你那裡看得到東京鐵塔嗎?」
「我看看….」夏樹走到窗邊拉開百葉窗,泛著紅光的東京鐵塔,變成了遙遠的一個光點。
「看得到,不過比在你房間看到的更小。」
「感覺很遠…」
「你是說從東京鐵塔嗎?」
「我是說、從我這裡….」宗一郎篤定地說。而夏樹,只能拿著小鐵塔不停嘆息。一個對她呵護備至所有女人羨慕的好男人、一個是今生可能再也找不到的如此貼近自己內心的男孩,到底誰可以陪她在今後的日子向前走?
夏樹告訴室友冬美,她會選擇久我醫生一起度過以後的人生,因為宗一郎總是在背後守候著她,可是她又希望宗一郎能走向前牽住她的手。單純的冬美告訴了宗一郎,而宗一郎也以強硬的手段疏遠和夏樹間的距離。夏樹就要和久我結婚了,就要離開日本到遙遠的美國,宗一郎的朋友終於忍不住告訴夏樹所有事情演變的由來,這時夏樹才回想從宗一郎說過:「如果覺得我自己不能給對方帶來幸福,我寧可從這段感情中退出。」
在冬美的婚禮上,宗一郎帶著夏樹來到飯店頂樓,諾大的東京鐵塔將兩人臉上映照著曾經代表幸福的紅光。
夏樹說,你要不要我?
宗一郎說,不要,以後也不會要。
對著忍不住要哭的夏樹,宗一郎認真地說:「就這一次,請你安靜地聽我說完。」他說,我真的很喜歡你,現在是、以後也是,但我希望你能回到久我醫生身邊,他是個好人,真的。不發一語的夏樹已經淚流滿面,沉重而緩慢地點點頭,這竟是第一次對宗一郎許下的感情承諾。宗一郎靠過去擁抱了她,最後一次緊緊地擁抱著。最後,夏樹跟著久我走了,宗一郎為她拍的照片,是一樣修長自信的背影,手裡拿著室友送的白色頭紗揮舞告別。
大一的時候看,和小宣爭辯著夏樹應該跟誰在一起。大四的時候看,開始討論片名OVER TIME除了是足球中延長賽的意思,是不是也代表著人生停頓矛盾的時刻?總之、我們都想擁有小宣桌上那個小小會發亮的東京鐵塔,就像都想擁有一個可以舒舒服服聊天的愛情一樣。而東京,從此成為我們心中夢想的目的地。
現代建築學者李清至在著作中不斷地提及,空間不僅僅是一個場景,它影響著人們心境的轉變,也許正是如此,所以日本偶像劇總是風靡著我們,就像東京鐵塔,不只是個拍片的場景或背景,和劇情的關連以及劇中人物心情的換場,就像是去日本一定要去看東京鐵塔的心情一樣,缺一不可了。
就像我們愛上「名揚四海」中,那部可以用儲值卡點歌的點唱機、或是讓美麗與石頭重逢相愛又分手的新光三越頂樓,以及串聯起這群死黨命運的蔚藍海岸,或是「孽子」裡暗藏青春肉色與強烈愛恨的台北新公園,或是「沙河悲歌」電影裡充滿懷舊氣息裝載夢想與主角不斷從口中湧出的鮮血的普快車廂。我們愛上,是希望能和胖子醫生一樣,用點唱機播放「You are so bueatiful.」追求一個像美麗一樣的女生,是希望和一群不被重視的青少年一樣勇敢追求人生的真諦,是希望在緩慢行駛的火車上、緩慢地緬懷逝去的夢想。
幾天前,利用網路和遠在台北的小宣和淑玲線上聊天,最龐大的話題就是那段輝煌的高中歲月,大夥而提議著,這樣一個畢業後還被教官時時提及的夢幻班級,應該可以回母校拍一部戲。
想想我們這群人,只剩下我每天必定會經過高中校園,制服雖然不斷地在改變,不知什麼時候省立也變成國立,聽說學妹和屏東第一高中的男同學們一樣處在互不相讓又互相吸引的矛盾中,要不是每天都要趕火車上班,真想衝進校門看一看,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會像王丹想像自己回到北京一樣大哭一場,也許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也許我會帶著微笑或者有一點尷尬,但在時空背後的那場青春劇碼,卻會永遠播放著。
這大概是有一天,當我看見中華路上被大片的印度紫檀金黃落葉撲滿時,在轟然機車陣中淚流不止的原因。就在抬頭看見樹葉細縫中篩落的夏日艷陽時,回想起那些在雨豆樹下搶食便當、和逗弄校狗Blue的日子。
那些個對未來感到矛盾的青春延長賽,已經結束了,小小的東京鐵塔聽說在台北某處可以買得到。但我那些從來沒說過我愛你的朋友們,願大家都能記得東京鐵塔的幸福,在不停變化的城市場景或人生場合中,都能在陽光點點灑落的大樹下,回想起最初的信仰和單純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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