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四日,情人的日子。
天空下著細雨,為這個該是幸福的日子帶了點浪漫。
趁著店裡休息時間,我站在店門外,看著街上的人群來來往往,傻笑了起來。果然,這個日子是屬於情人的,放眼望去,到處都能看見情侶互相依偎的甜蜜,為這個寒冷的冬季加了幾分溫暖。
「夜櫻,休息時間過了哦!」同事如琁站著店門前大聲叫著。
「好,謝謝。」我回過頭答道。
情人節的夜裡,店裡忙的跟打仗一樣。
「小胖,二桌兩客沙朗,一客六分一客七分。」我跑向內場叫著並給單。
「如琁,快快,十桌的紅酒還沒上。」我又轉向吧台說著。
「大廚,二十二桌情人套餐二份,都六分。」
「寶寶,十七桌甜點要黑森林,我馬上要。」
整個晚上我就這樣跑來跑去,偶爾如琁忙不過來時還要跑進吧台幫忙。還不能忘記要保持著優雅的步伐,優美的聲調,以免打壞了店裡及這個夜晚美好的氣氛。
晚上十點三十分,送走了最後的客人,總算能坐下喝杯水潤潤早已發不出聲音的喉。
「今天辛苦大家了,日營業額又達到標準了,大家再加油!下星期公休日我再請大家去唱歌。」店長開心地宣佈著。
這就是我們的店長,總是用積極鼓勵的方式感謝我們。
「夜櫻,雨變大了,妳要怎麼回去?妳跟我們一起吧,我叫小胖也送妳回家。」如琁跑向我身旁說著。
「不用啦!」我搖著頭,「你們兩個去過剩下的情人節吧!我才不要當電燈泡!」
「可是……」如琁用擔心地眼神望著我。
「我沒事,只是累了一天,想一個人安靜一下。」我笑著。
「好吧!回家小心哦!」如琁抱了我一下。
「嗯,明天見。」我揮著手。
跟同事們打了聲招呼,我推開店門向捷運站走著。
雨愈下愈大,我卻沒有避雨的意思,依然慢慢地走著,小心翼翼的避開路面上的水窪。刻意的不去想任何事,任何事。
抬起頭,看了看下班捷運進站的時間,還要十分鐘。
我坐在捷運站的椅子閉上眼睛等候著,卻想起如琁擔心地眼神。
其實,我當然知道如琁在擔心什麼。但我很好,真的很好。
這種忙碌很好,能讓我不去想很多事。
但,我又清楚地知道,心底那個小小的我正在無聲的啜泣著。
卡農的音樂聲響起,我打開提包拿起手機。
「下班了沒?我去接妳。」耳邊傳來是阿凱輕快的聲音。
「不用,我在捷運站了。」
「那我在妳家這的捷運站等妳,等會兒見。」阿凱不等我拒絕就掛上了電話。
阿凱是我的同班同學,分組討論總是跟他在一起,日文老師也特別叫我盯著他,慢慢地我們就有著一種哥兒們的感情。
「真不懂日文老師,老找我麻煩。」阿凱邊訂正考卷邊抱怨著。
「真不懂你,明明其他科都比我好,就是不給日文老師面子。」我回答。
阿凱碎碎唸著,「就像我不懂妳數學怎麼會這麼爛一樣。」
「別忘了你還要靠誰幫你訂正考卷,你再說呀,阿凱先生。」我抬起頭瞪著他。
「我錯了,夜櫻公主,請饒了小的一命。」阿凱合著掌哀求著。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兩球31冰淇淋。」我大笑。
嗯,哥兒們。
捷運進站的燈號閃爍著,我站起身,慢慢的向車廂走著。
幸運地,人不多,我找了個空位坐下,閉上眼睛休息,卻聽見心底那個小小的自己的哭泣聲。
一瞬間,崩潰了。
我強忍好久的淚就這樣滴了下來,心上也多了更多的傷痕。
二月十四日,也是我的日子。
我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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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快樂。」喬雨揚起笑用虛弱的語氣說著。
「謝謝,但我更希望你好好休息,這樣才能趕快好起來。」我眼中濕熱了起來。
「對我來說,妳更重要,而且我說過,我要留些什麼給妳。」喬雨微笑著。
「你知道,你給了我很多很多,」我握著他的手,「我現在只要你好起來。」
「還不夠,夜櫻,妳知道,還不夠。答應我,試著原諒妳爸爸,這樣妳才會更快樂。」
我沒說話。
「夜櫻,妳還來得及。不要像我現在,只能後悔。」喬雨咳了聲。
「別說了,好好休息吧!我答應你我會考慮就是。」我回答。
喬雨愈咳愈厲害,心電圖儀器也出現了VF,我著急地按下呼叫鈴。
醫生跟護士匆匆跑來,把我請出病房外,關上門的那一刻,我才像被喚醒一樣,發現自己眼淚早已流了滿臉。
我打電話給阿凱,哭著,什麼都沒說,只是哭著。
阿凱急忙的趕來醫院,抱著我,我還是一直哭著。
不知過了多久,醫生出了房門,看到他的眼神我就知道他想說什麼了。
我衝進病房,抱著喬雨大哭著,不懂一切怎麼會這麼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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捷運到站的聲音打斷了我的回憶,我用很慢很慢的速度走著,右手手指不自覺地緊緊揪著提包的皮帶。
忘記一個人有多難?記得一個人又有多難?
後來我證明了這很簡單,只要讓自己陷入一種異常的忙碌,不論心理或身體。
只要忙碌,你就不會有餘力去想起其他事情。
但其實,這是一種悲哀,一種強迫自己的悲哀。
當你一個人獨處的時候,心中的刺痛感反而是加劇疼痛。
所以我只好讓自己很忙很忙,忙碌的很悲哀。
我走出捷運站,淋著大雨。
當雨落下時,我才能騙自己,這是雨而不是淚。
我沒哭,我還是很好。
「夜櫻,妳幹嘛淋雨呀?妳真是瘋了!」阿凱撐著傘跑了過來。
「這樣會感冒妳知不知道,我都說要來接妳了還不好好在裡面躲雨等著。」 阿凱邊瞪著我邊唸著。
「哦!我忘了。」我傻笑了一下。
阿凱拉著我到他車上,從後座拿了條大毛巾幫我擦著頭髮,「最好是忘記,我看妳是故意的。」
「這樣不好玩啦!你跟我太熟了,我都不能裝傻。」我嘟著嘴。
阿凱又瞪了我一下,丟了兩條毛巾給我,「身上也擦一擦。」
趁我忙得不亦樂乎的時候,阿凱用平淡的語氣說了句「哭了?」
我沒應聲。
阿凱嘆了口氣,「夜櫻,該放下了。」
我還是沒應聲。
阿凱又嘆了口氣。
「不能放下,我不能忘記他,忘了他就好像在告訴自己他真的不在了。」我小聲的說著。
「是放下,不是忘記,他一直存在,在妳心中,一直存在著。」阿凱轉頭看著我。
「我想回家了。」我回答著。
阿凱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便發動車子朝我家開去。
我轉頭看向車窗外,眼淚又慢慢地滴了下來。
幾年了?兩年?今年第三年了吧!
從喬雨離開後,我便再也沒過生日。
「夜櫻,喬雨一定很高興在生命的最後認識妳。」阿凱低聲的說著。
我回過頭,眼眶紅了,笑著,「也許吧,我也很高興我認識他,他留給我太多太多東西了。」
阿凱轉頭看了我一眼,然後說,「但他不會高興妳這樣記住他。」
我看著阿凱。
阿凱停下車,我家到了。
「妳不該讓喬雨的存在變成一個傷心的回憶。」阿凱從後座拿了個東西給我。「喏,禮物,生日快樂。好好想想我今天說的話。」
我垂下眸,低聲說了謝謝。
「快回去吧,免得感冒。」阿凱摸了摸我的頭。
道了晚安,下了車,進了房門,我滑坐在地上,想著,也許,是該放下了,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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