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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郭進成。


在夢和夢之間，我試著說出聲：「15塊美金。」


鎮上的男子回到了家鄉。在他浪跡許多年後，現在還記得嗎？記得曾沿著繞鎮而過的小河和紅髮女子散步的往事嗎？還記得他們喜歡終日徘徊那個旁鄰老伯開設的綜合雜貨店嗎？它是一間鎮民添購日常百貨的小店、小孩要挾父母蒐羅漫畫本的聖殿、傍晚則是大夥歡聚的餐廳，深夜則搖身一變成了鎮上年輕男男女女放恣青春的酒吧。

男子和女伴不只一次討論好奇老伯的精力有多少，像是超人、像是不眠地維持鎮上的運作生息。這問題最後仍是無解，直到他離開了鎮上。

回到家鄉的第一件事，男子前訪這間雜貨店。招牌仍在，不過已停止營業，聽見童年玩伴已然成為幾個孩子的父親說，老伯過世了，店也就關了。他輕輕推開了店門，積蓄已久的濃厚塵土一下漫煙開來，他也像是一併推開了自己的記憶，想起了一件事。

他撥了幾十通電話，請摯友們每個人投資他一個小小計畫，每人出資15塊美金，剩下的由他張羅。

這個計畫一傳十、十傳百，所有人竟都知道了，欣然問詢有否他們能幫忙的地方。

木匠、油漆匠、廚師、調酒師各式各樣的工匠們開始進駐了雜貨店，幾個晚上後，由鎮民共同開設的第二代綜合雜貨店光鮮亮麗地重新亮起招牌，時光彷彿只是和它擦身而過一樣。

最後只剩一件事，他不曉得能不能找到她。也不知道找到她之後，她願不願意回到這裡。這個她和他的家鄉。

不管如何，他鼓足勇氣撥了通電話。

她接了電話......

女子帶著暈眩感走進店裡。難以置信的是店裡幾乎一如過往，不是偶然間聽見鎮上捎遞來的訊息說，老伯早已去世嗎？更不曾聽聞他有子嗣可繼承家業啊？更微妙的是當她走進店裡時，親切的笑意四面八方籠罩而來。忽然間，一陣撲鼻的香味從店內深處飄逸開來，「咦，那不是老伯的名菜嗎？烤火雞大餐？」這道名菜，一般人可是吃不到呢！這是老伯私人的招待，只有當他想招待某位鎮民時，他才會花上一整天的功夫去做這道料理，接受招待的鎮民一般來說，可以帶大約十位的友人伴隨前往，不知道有多少人多頭痛該如何正確揣擬名單，以免日後被友人憎恨為何當他接受招待時，未將他們排上賓客十人名單當中。說起來，鎮民接到了老伯的邀請函，其實是又愛又恨的。

今天，鎮上誰有這個榮幸呢？還是不幸？女子想到這，莞爾一笑。

她熟悉地挑了那個靠窗的位子坐下來，窗外可以看見一輪明月和河裡的另輪明月。至今，她依然傾心這個風景，不論置身何處，她始終知道她無法住在一個沒有一條河蜿蜒曲流的城鎮。

發想之際，女子的對面坐定了一名男子。他風采依舊，眼裡仍是頑皮的稚氣。男子則看著愛情。

忽然，男子單膝跪下，這個動作頃間引爆了女子的情感。女子的淚水湧泉似的散落。

男子沒忘記他的允諾，女子也還記得。雖然彼此隔了那麼久的時間、那麼遠的距離。


就在這時，我在夢和夢之間，清醒了片刻。怕遺忘這麼美好的一個夢，我刻意發出聲音，說了「15塊美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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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步陷入情網中，世界上的顏色就會越來越濃，樹木的綠，天空的藍，連陽光的顏色也一樣，而且本來無色的，譬如聲音、呼吸、汗水，也都因此著上了顏色。不曉得為什麼，原來可能連繪畫的價值都不懂的人，卻會變得非常印象派？山田詠美，《120％的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