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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29 11:56:42| 人氣291|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喻大翔: 現代詩神的獨舞——非馬詩歌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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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詩與科學之間波動而形成哲學,這是進入近代以來,一些思想家們所追求的
一種知性境界,並成為卓有影響的哲學流派,這當然同時影響到藝術與科學的創造。但在較深層次上,將詩與科學有機結合起來,大陸還找不到這樣一位詩人。非馬身為核工博士,又是寫詩的行家裡手,他水陸雙棲,且獨闢蹊徑,從創作主体、科學精神與詩歌特質三重融合上重鑄新的美學本体,形成獨特的真正現代的新詩路數與風格。有如鄧肯的現代舞,在中國詩壇具有開創的意義。

非馬追求詩與科學的融合有着現代理性的清醒與自覺。在《路自序》中說,“作為一個現代知識份子”,“他必須能面對技術的、經濟的、社會的以及政治的種種問題作整体的考慮與處置”。並明確表白,科技的訓練,“對我的寫作有相當的幫助”。他把整個現代知識作為二個系統,並從中選擇最為熟諳的子系統來創造自己的新詩範型,從而又來表現和顯示所有知識系統及其要素的本身,這是一個具有真正現代觀念的詩人才能做到的。他的詩因此不像一般人停止在與科技表層的結合上,而是由淺入深,貫穿於由最初的可能到文本的構成,演出十分的特別。

首先,科技職業提供給詩人物質的溫飽和安定的環境,使之有餘暇從事詩歌創作,研究疲累時,他從詩中獲取心靈的滿足,寫作困頓了,又在“歇腳的驛站”休養整補。而且,這兩種不太同的心理與現實活動,形成了撞擊靈感,互相吸取精髓的深層空間。這些,我們從非馬自己披露的活動和詩創作中都可看到或悟到。

其二,科學工作的主動創造性,給他提供了現代哲學崇尚個性與主体意識的依據;而客觀求真的作風,又使他極其注重對現實的觀察與表現。現代科學研究從整体聯繫上探討的精神與打破一切人為界限的寬容情懷,則使他克服着中國人從古代遺留下來的最易流露的狹小時空意識,使他以整個人類為視野,從自然、科技、社會、經濟、政治、歷史、城市、鄉村等極為廣闊的領域,抓獲更富力度與世界意義的題材,以實施他介入社會與時代,並作“忠實批判和記錄”。(《略談現代詩》見《笠》詩刊第80期)我手頭有非馬的四本詩集《非馬集》(三聯書店香港分店,1984.12)、《四人集》(與王渝、許達然、張錯合著,中國友誼出版公司1985.8)、《篤篤有聲的馬蹄》(《笠》詩刊社1986.2)、《路》(爾雅出版社1986.2),仔細分一下,題材內容主要有六個方面:(1)對時代政治的披露與鞭笞.如《鳥籠》、《失眠》、《獵小海豹圖》、《獄卒的夜歌》、《劫後》、《一千零一夜》等,這是寫得最多最為深刻、精彩的一部份。(2)對歷史與世界的記錄與反思。如《新與舊》、《夢遊明陵》、《啞》(之一)、《看划龍船》、《夜聽潮州戲》、《踏水車》、《電視》、《巧遇》等,凝聚着非馬的現代文化觀念。(3)寫世態炎
涼、各種人生相的剖析及自然生態的反省,像《一女人》、 《裸奔》, 《狗》等。(4)遊子不可排解的思鄉懷舊,如《醉漢》, 《遊牧民族》、《月台上的悲劇》等。(5)對弱者、勞動階層的同情與呼籲,如《香煙》,《老婦》、《豬》等。(6)自我的焦慮、苦悶、失落、被擠壓、無法把握世界,看破且無奈等悒鬱情緒,如《黃昏》、《陰天》、《五月的晴空》、《山羊》、《樹》、《霧》、《命運交響曲》、《芝加哥之冬》、《皺紋》、《漂水花》等。綜合地看,以上六大題材實際上是從不同側面對整個人類歷史命運整体性思考與凸現。即使是第六類他也絕不只寫主体的無望和悲哀,而是引出與人群共通的某種感覺與心理,讓人們潛入詩歌背後拖着的巨大背景,從而對現代社會給現代人帶來的顯弊與隱弊進行深入的反思。毫無疑問,非馬將科學眼光、鄉土精神與美學理想一融合,就形成獨特的題材觸角,只要抬起筆,必定對準世界的歷史、政治與社會,一切平凡細小的意象也都紛紛歸趨。譬如這首《梯田》:胼手胝足/在陡峭的山坡上/造綠毯的階梯/給神踏腳/登天(《路》)。勞動者用血肉換來的成果,只不過做某些“神”升天的階梯,
(自願的還是被迫的?)而且那綠毯,走得多麼舒适而得意呢。投機者、愚昧者和旁觀不語者,不都可以從中觀照一些什麼嗎﹖然而,大陸寫梯田的詩可謂多矣,不算捧場的,又哪有非馬的《梯田》凝重,恨不得叫人對着歷史號啕一聲。這首詩同時也證實着詩人主体意識的揮揚。他在一篇很不錯的雜文中說到:“如果連迎合時尚,討好大眾都會損害到藝術的完整,我們可以想像得到,為了巴結當權者而心存顧忌,甚至歌功頌德,把藝術當成進身之階的結果。而我們如何能期望,一個沽名釣譽甚至趨炎附勢想分得一點政治利益的人,能替大眾發言,為時代作證,寫下震撼人心的偉大作品?”(《笠》詩刊1986.6.15)他不受制於任何貪慾,也不受制於任何力量,在詩的世界裡,他是“一位唯我獨尊的/神”(《路‧廟》。雖然反對權威崇拜,崇尚多樣化的他也許不喜歡這樣的稱號。)這種凌虛萬物的自由與他記錄、批判的介入主張相化合,帶給他詩的題材以深邃眼光、博大情懷、精神力度與人類的普遍性意義,與大陸多如繁星的詩人比起來,也是佼佼者。他絕少寫私情甚至愛情,僅有一首寫妻子的《秋窗》,也明快而爽朗,即是明證罷。

其三,科學冷靜,嚴密的主要思維方式及其對經驗材料的超越——以追求含義,(當然也有笠詩社對時代的知性觀照精神)給他不可不感激的繼發過程(1)(思想清醒狀態下使用正常邏輯時的活動方式)的能力,而詩的天性賦予他以原發過程(2)(心靈的無意識的活動方式,亦稱舊邏輯),中年思維能力自覺而成熟的綜合,則達成高度和諧的第三級過程(3)(原發過程與繼發過程的特殊結合)。所以,他的很多好詩飽含知性與感性,有着瘦硬、辛辣、幽邃、外冷內熱的獨特個性。請看這首《失眠》:“被午夜太陽/炙瞎雙眼的/那個人/發誓/要扭斷這地上/每一株/向日葵的/脖子”匆匆而過很難讀懂這首詩。有三個重要語象(意象的語符顯示)代表什麼:“向日葵”、“那個人”、“午夜太陽”。似乎完全是精神分裂者的幻覺,純從原發思維產生的相似性同一(把兩件完全不相干的事拉到一起並合為一体)的混亂。但當我們冷靜下來,把它作為有意識的藝術創造來看,我們就能從“午夜太陽”這矛盾語法,現實荒誕的不可解,被導向象徵理解的可能,這就讓我們從感覺、不確定的具象、走向理性與意義。反過來說,即可觸摸作者怎樣從可知的意義與理性(繼發過程)達成藝術的(使意義具象化並使之同一的原發過程)的思維脈絡。“午夜太陽”可能是夜戰中的炮彈、流彈、照明彈、信號彈等的同一,
“向日葵”就是戰爭狂人、殺人者或是喜歡參戰的士兵。“那個人”即指受害者或是反戰而又無力制止戰爭的人了。詩人看到現代和平的危機,並發掘着危機的根源。就“葵花朵朵向太陽”的社會心理積澱來說,這首詩揭示的文化背景是極其有意味的。那麼,“午夜太陽”可能是與某個時代權威的同一,“向日葵”則是眾多的權威膜拜者。“那個人”看到權威的萬能與無所不在,正是“向日葵”們過於忠誠與需要的結果,他的被害(被盲目的一個)既是權威的過錯,但更是“向日葵”們的愚蒙。這是對崇拜者與被崇拜者、人民自為糞土、而權威可以愚妄浩劫一個時代的矛盾運動的文化挖掘,令人久久悲懷。從相似角度,我們還可以發現另一種象徵:“那個人”正是權威者本身,因為“向日葵”們的過份熱衷與謁拜,已割斷了“太陽”與權威者的正常聯繫,使“太陽”變成了神,致使權威自己受到損害。這不能不使覺醒者從“向日葵”,看出權威者本身的荒謬,於是,他要扭斷所有的“向日葵”,以消滅世人眼中的參照物,從而使他至高無上的照臨變得稍微合理。如果這種解讀能成立的話,那麼,則從更深層次上揭示了“向日葵”的悲劇,而民主的社會也更叫人絕望。導致我們能觸摸到這許多意義的同一性語象,究其源,並非不自覺的精神分裂症者的舊邏輯,從科學的正常思維來說,這些語象同時也可叫作概念。非馬在思維程序裡將深刻的認知與非理性的具象高度綜合,通過相關的聯繫以發現那些建立在原來的定義及熟知物象基礎上卻又沒顯示出的性質,形成語詞在特定語境中共有的言外之意與複義。把對人充滿憂慮與憤慨的火熱情懷用冰涼、瘦辣的風格作幽邃的表現,顯得更為冷靜又更為切進,台灣有評論家稱他為知性的詩人,不是沒有道理。(當然,我並不諱言,他有些詩在達成第三級過程上還做得不夠,如《路》第四輯的一些詩)大陸文壇一提到概念與形象、科學與詩以為水火不容,從非馬的思維特色與詩的融合過程,我們難道不可以体味到什麼嗎?

其四,科學技術簡潔、幹練、嚴謹、合理的實体具象排列與抽象符號形式注入詩中,使非馬詩的字、句、章法結構異常精警、凝練、特出,對中國傳統小詩的形式有創造性發展,甚至可說是非馬式的小詩文本。

詩歌是用語文符號來呈示意象與意味的文學樣式,它與其它文學作品重要區別之一即是構型的獨特,無構型即無表現,非馬有着極強的文体觀念,深知形式的魅力與意義,一方面他用“科技訓練”出來的思維習慣、作風,控制一個詩人常常無法克制的“激情與濫情”,使“文字與形式也比較簡潔”,(《路‧自序》)另一方面,他從形式主義者那裡獲取理論依據,從意象派等現代派藝術那裡學習形式與技巧,並與科學技術的各種合理的形式要素揉而為一,力求“使一首詩成為一個有機的組織”。(《略談現代詩》非馬。《笠》詩刊第八十期)七十年代初他就開始了探索,如:


云□□□□總雪
□不□□□是上
□知越□越□的
□所踩□踩□腳
□□越□越□印
□□□深□□□


(詩中□為空格)
只要我們把“雪”、“深”、“云”三個符號作一個三角形來讀,並且不忽視中間“丫”型空白(我稱之為隱符號)所代表的天空、雪、土地三個混合層次,那麼“雪”的從天而降,“深”的無奈不可拔,“云”(雲)的飄渺空茫,(它同時兼有動詞的職能)就能從這個新穎系統中領悟到了。何其簡潔、合理,並有着文体形式本身的象徵。再瞧《鳥籠》(見《非馬集》):


籠鳥還把 走 讓門鳥打  
  給自   鳥 籠開
   由   飛 的   


無論就符號的能指義,所指義,還是整体排列形態,它一直是叫我“驚異”不置的詩。2-4行儼然是一架呈幾何圖形穩固的鳥籠,鳥在裡面受困,它自己也時刻在警惕着自己的職責。由於位置和“開”字本身的構形,第一行的二字又像一把被打開的鎖。它的突兀有力,則使鳥籠的幾何圖形破開一個缺口,鳥就從這個門拍翅而飛了。“走”的符號象徵着鳥,她兩旁空白的隱符號就是她自由的曠野,四五六三行的距離及其組合,失去了封閉狀態。最後兩行,把“鳥”與“籠”兩字單列作為單個存在的形象,很寓深意,鳥與籠在一起必是一塊禁地,一座監獄,一個悲劇,這都是人為的制約,而拆散了才能各得自由。再與題目一關照,二字仍是一個詞,又加強了側重於鳥籠的象徵。短短九行十七字,字句章的系統構形富於變化,且有抽象的形式美;對於禁錮自由且自我失去自由的社會、組織與個人、家庭與兒女等,無疑是一篇催人警醒的神話。非馬這種詩還有不少,這種隨意賦形、形意兼備、充份發揮整体符號及形式功能的獨到詩藝,是對遠自《詩經》、唐宋七絕五絕、近由冰心、宗白華等人重新演出的小詩文体的不可懷疑的發展,值得中國詩壇刮目相看。


非馬從主体意識到文本的思想內容與藝術技巧,都已實現着對兩個主要流派的超越:既是現代派的,也是寫實派的,既非現代派的,也非寫實派的,他確是一個有自己特色的現代詩神。這篇文章,僅就他把現代科學與現代詩歌有機融合的角度而論,我想應是一個有力的說明:新世紀的詩人,只懂人文科學,不懂自然科學,定會失去一隻飛翔的翅膀,以至不能達到理想的山峰。非馬其人其詩的獨創風格,至少對大陸詩壇,將是潛在的衝擊。
1988年


原載: 《靈感之門》,喻大翔著,南海出版公司,1993年

台長: 非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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