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立茲新聞獎是美國新聞界最高獎。
在1994年4月公佈的獲獎名單中,共有14個獎項,其中“特寫性新聞攝影”(Feature Photography)獎項是由南非“自由記者”(freelancer)
凱文·卡特的獲得,作品就是這張有關一個蘇丹小女孩的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荒涼的蘇丹原野,沒有任何可以果腹的東西。
一個瘦得皮包骨頭的蘇丹小女孩在前往食物救濟中心的路上,
虛弱得再也走不動了,趴倒在地上。而就在不遠處,蹲著一隻碩大的禿鷹,
正貪婪地盯著地上那個黑乎乎、奄奄一息的瘦小生命,等待著孩子倒斃,
享用即將到口的“美食”。
照片的內容似乎異常地平靜,裡頭沒有人發狂似地嚎叫呼喊,也沒有恐懼,
沒有瞪大的雙眼,更沒有流血鏡頭,且似乎這樣的事在非洲實屬平常,
但它卻蘊涵著無與倫比的震撼力。它不灑狗血,但相信看過照片後,
許多人會像被拳頭擊中一樣地發愣,這是它的張力。
93年,卡特來到戰亂、貧窮、饑餓的非洲國家蘇丹採訪。
一天,他看到這樣一幅令人震驚的場景,於是他搶拍下這一鏡頭。
當年的3月26日,美國著名權威大報《紐約時報》刊登了凱文·卡特的這幅照片。接著,其他媒體很快將其傳遍世界,在各國人民中激起強烈反響。
照片刊出,全世界之所以為之震撼,為之哭泣。
使得蘇丹醜陋不堪的現狀一時之間成為國際社會關注、責難的焦點-這個全世界內戰打得最久的國家。
當時,卡特是和他的朋友,另一位自由攝影師西爾瓦到北部邊界去拍攝遍地餓孚的蘇丹的內戰進展。飛機一降落,卡特就著手拍攝那些飢民。為了能讓自己從成堆的快要餓死的人的悲慘景象中放鬆一下,他走進了灌木叢。一陣緊張卻又無力的啜泣聲吸引了他,原來是一個小女孩正艱難地向食品發放中心爬行。正當他蹲下來拍照時,一隻禿鷹落在鏡頭裏面。他在那兒等了20分鐘,
希望那隻禿鷹能展開翅膀。拍完照片後,卡特趕走了禿鷹。
注視著小女孩繼續蹣跚而行,安然抵達救濟站後。
然後坐在一棵樹下,點起一支煙,念著上帝的名字,
口中喃喃自語「上帝啊!可我必須先工作,如果不能照常工作的話,
就不該來這兒…」,然後,他放聲慟哭。
照片刊出後引起了人們的廣泛關注。
成千上萬的人來電詢問這小女孩最後是否到達了救濟站。
卡特得獎之後,更多人提出了質疑,也更直接地質問卡特,
他自己在拍照的同時,到底做了些甚麼真正對那瀕臨死亡的孩子有所助益的事情?
卡特誠實告訴大家,當時,他趕走了那禿鷹,把身邊帶的水和一點點乾糧給了那個孩子,看著他走向給饑民發放食物的救濟站,這才驅車離開。
然而,質疑者並不滿意這個回答,他們直指卡特冷漠、自私、不顧他人死活,甚至他們直截了當地質疑卡特拍照時是否心懷善意。
拍下這張照片的十四個月後,凱文‧卡特來到紐約的哥倫比亞大學,
領取了一九九四年的普立茲新聞特寫攝影獎。一時之間,他成了大眾注意的焦點。
大獎帶給他的並非是榮耀,在獲獎的2個月後,也就是1994年7月27日的晚上,卡特開車到約翰尼斯堡一個他小時候常去玩的地方。
穿著T恤和牛仔褲,頭枕著背包躺在汽車座位上結束了他33歲的生命。
他的死是一次明顯的自殺行為,死因為二氧化碳中毒,他在汽車的排氣管上套了一截綠色軟管,把廢氣導入車內。
警方在他的座位上找到一張紙條:“真的,真的對不起大家,生活的痛苦遠遠超過了歡樂的程度。”
卡特自殺了,質疑者卻仍不肯放過他,口口聲聲,這個「美國」記者「僅止於按下人生鏡頭的快門,然後漠然地擦肩而過!他死於羞愧,並不足惜!」
然而似乎質疑和批評別人是很容易的事情,但是這些咄咄逼人的問話卻偏離了一個基本事實,卡特本人三十三年生命的軌跡。
卡特在一九六○年出生於南非約翰尼斯堡一個白人中產階級家庭,當時的南非實行的是種族隔離的政策,曼德拉領導的爭取人權的民主運動正在艱苦地奮進中。童年的卡特無法忍受白人對黑人的踐踏,而大聲地抗議,遭到父母的斥責。他母親說,黑人已經「習慣」於別人給予他們的,並不把他們當人看的待遇。在這種情形下,任何人都無能為力。卡特大叫,「一定有辦法的!」從此,他不再有快樂的童年。他成為憤怒少年,又成長為憤怒青年。在軍中,因為他同情、關心黑人的境遇,他曾經被同在軍中的右翼分子打成重傷。當他考進美國《時代》雜誌約翰尼斯堡分部,他對黑人的關注才得到同事們的認同,他的專業才能也才得到了充份的肯定。
雖然新南非走向了民主,南非黑人的境遇有了長足的改善,不過根據自己對非洲的深刻了解,知道黑人的苦難遠遠沒有結束。他主動前往危險重重的蘇丹戰區,發回真切而翔實的報導。那張著名的照片正是其中之一,了解卡特的人,包括和他持有不同觀點的父母,都不曾懷疑過他按下相機快門時的善意。他對生活失去勇氣不是因為「羞愧」,而是因為孤獨!因為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誤解、被傷害。
最令人傷懷的,是那些質疑卡特善意的人們,卻都是沒有踏入過蘇丹戰區、對饑民苦難一無所知的人,而卡特卻僅用一張照片,向我們展示了整個非洲大陸的絕望。
時序進入二十一世紀,蘇丹內戰的烽火並沒有止息,飽受凌虐的饑民依然掙扎在死亡線上,全世界對該地情景心懷善意的人們並沒有看見甚麼令人心安的改變,但我們徒然失去了一位了解非洲、年富力強、勇於赴湯蹈火、滿心悲憤的攝影記者。(FROM 黑暗大陸裡的小醫師)
【後記】
當我還在躊躇著是否該放下一切,去體驗生命之時,有人早已奮勇飛去。
If we turn our heads and look away and hope that it will all appear then they will---all of them, an entire generation of people. And we will have only history left to
judge us.”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