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9月20日,我的18歲生日,我很高興,因為我可以去考駕照了。
而那天,他也要考駕照,因為那也是他的生日。我不知道他跟我同年同月同日生,所以當我在監理所看到他的時候,我還以為他無聊到跟蹤我到監理所,而且我還瞪了他一眼,當我看到他手上拿著本考照題庫時,我才慢慢會過意來,直到考完試,我才知道他跟我同一天生日。
下午,我在路考場邊等他,看著他開著車,在考場上奔馳著。
為什麼我要等他?因為我要讓他載回家,我懶得再等公車,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都是因為他讓我在筆試時想著他為什麼會在這裡出現,所以我的筆試沒過......我當然要叫他負責!誰叫他不早點告訴我?!
他很厲害!我不得不這麼說!
因為他的筆試100分,路考也是在最短時間裡完成的,當他拿著駕照在我面前晃誘時,我只能羨慕,並且詛咒他.....
但是,我們還是很和平的相處,不再像一年前一樣,見面就鬥嘴。他考到駕照的那天,是我看過他最快樂的時候!我想可能是成就感作祟吧! 他居然請我到Friday吃飯!?但是,人的遭遇是很奇怪的,樂極,就真的會生悲。 就在我們要出門到Friday的前一小時,他的車停在路邊被別人撞到,倒楣得很! 而且好笑的是,撞到他車子的人,是他同學的女朋友,基於男人無聊且愚蠢的大方, 他還笑著跟那個女孩子說:
「沒關係!小撞傷,不算什麼!妳沒事就好!」
結果,我陪他到修車場給人估了一下修車的價錢,因為他無聊且愚蠢的大方,他自己賠自己7500元。
我做人是很善良的。所以當我們從修車場出來時,我跟他說可以不去吃Friday了,把錢留著修車吧!但他硬說要,而且非常堅持! 天知道他在想什麼?反正我又沒啥損失,又有大餐可以吃,何樂而不為?但是,我後悔了.....
我們坐公車打算到基隆路上那家Friday,在等公車的時候他就一直很不安的樣子, 問他怎麼了?他又說沒什麼,結果,他在車上吐得亂七八糟,我的新裙子也險些遭到波及,車上的乘客都在看著我們,而我手忙腳亂的拿面紙給他擦,還得幫他找塑膠袋,還好公車司機給了我們一個,不然我想他一定會"穢物染車"。
原來,他坐車會暈車,坐飛機會暈機,坐船會吐得更厲害,只有在他自己開車的時候,才不會有這種症頭出現。
吃完飯後(其實他沒吃多少。),我再也不敢帶他坐公車,所以只好陪著他走回家,他一直叫我自己坐車回去,他自己走就可以了。但我總覺得,拿人手短, 吃人嘴軟,既然他請我吃了一頓,我陪他走一段路也不會損失太多,頂多腳會痠而已。
我不知道陪他走那段路是不是一個錯誤?但或許那個錯是我引起的。因為我問他,為什麼爺爺去世那天,他要在醫院外面? 而他給我的答案,讓我對他,有了另一種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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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天,最猖狂的我想應該是颱風吧!
我覺得人很無聊,颱風就颱風嘛!幹嘛還要跟它取名字?而且要取也不取好聽點, 而且為什麼一定要用英文名字啊?用中文不行嗎?
但學生還是挺喜歡颱風的,因為它會給你帶來一些假期,如果它夠兇的話。但這些意外的福利對高三學生來說是沒什麼意義的。有時候學校表面上說不必上課,實際上還是會要求學生到學校去自習,說是自習,其實是考試,說是考試,其實是找麻煩。
沒辦法,因為你是學生,所以你就得聽老師的,如果你想畢業,想念大學的話。這時候我突然發現念高職似乎比較好,雖然他是夜間部的,但是他的共同科(國英數)。感覺上明顯的比高中簡單,但當然啦,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科科有本難搞的書,他的專業科目,我可是一個字也不懂。
記得有一天,大概是9月底吧!有個@%#*$颱風在台灣肆虐著,而倒楣的是,它不夠兇,所以我們還是得上課。
我大概是坐雅哥坐習慣了吧!反正只要他一有空,我想出門,他就會自動當司機,我也不會拒絕他,有轎車坐,誰會想去擠公車?何況又是這樣的颱風天。?
於是,我坐他的車到學校去,他自己再去補習班。
好死不死!當我在學校門口下車時,恰巧被我班上同學看到,那天,當然免不了一陣"勞問",她叫淑卿,是我的好朋友。
﹝喂!馨慧!今天載妳來的是誰啊?﹞她拿出一包酸梅遞到我面前來
『沒啊!我自己來的啊!』我急忙撇開視線,收拾著桌上的講義
﹝少騙了啦!我都看到了!是個帥哥喔!﹞她的眉毛飛啊飛的
『哎呀!就我說過的那個住在我家的男孩子嘛!』
﹝就是他啊?蠻帥的耶!叫什麼名字啊?﹞她湊到我耳邊問
『妳想幹嘛啊?』我皺著眉頭看著她
﹝哎呀!窈窕君子,淑女好逑嘛!﹞她說得好順,我聽得好奇怪
天啊!這句話原來也可以這麼倒裝啊?
『妳自己去問他啊!』我把講義放到書包裡,窗外的雨還是沒停
﹝小氣!跟人家說一下也不肯!....啊!該不會...妳....﹞
她指著我,眼神裡漫出狗仔隊的味道
『喂!喂!喂!別侮辱我的眼光好不好!』我馬上反駁『那是不可能的!』
﹝妳幹嘛這麼緊張啊?我只是隨便問問而已啊!﹞
『我也只是隨便答一答啊!』我笑著,尷尬的.....
﹝真的不告訴我他的名字?﹞她又問,隨手塞了一顆酸梅入口
『不是我不告訴妳,而是依據我了解的他,妳還是自己問會比較好!』
她一頭問號的看著我,然後吐出酸梅子。﹝為什麼啊?﹞
『因為他不喜歡的事很多很多,我不知道他會不會喜歡別人知道他的名字。』
﹝幹嘛啊?他處女座的啊?這麼龜啊?﹞她不可置否的,一副鄙視處女座的樣子
『喂!喂!喂!處女座也有好的啊!』我立刻替處女座舉起抗議旗
﹝他真的是處女座的嗎?﹞她追問
『對啦!而且還跟我同年同月同日咧!』我搖著頭說
﹝真的?天啊...聽人家說,跟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在一起,會相剋耶!﹞
她說得好認真,表情好像正在訴說一個恐怖鬼故事一樣
『是嗎?哪有這種事啊?又沒什麼根據!』
﹝真的啦!而且我還聽人家說,跟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結婚,不是男剋女,就是女剋男耶!﹞
她說得挺真的,我聽得挺亂的。哪裡亂?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心裡吧! 因為當我聽到她這番話時,我的心突然揪了一下,像被螞蟻咬了一口。
『那也只是聽說啊!聽聽就算了啦!沒那種事啦!』
我像是安慰自己似的回她,心裡卻有點害怕起來。
﹝嗯!我也覺得這種說法挺無聊的。﹞
『我要去廁所,妳要不要一起去?』我站起身來,深呼吸了一口氣
﹝No...我剛去過了!﹞
我從書包裡拿出面紙,對淑卿笑了一下,便往教室門口走去。
﹝馨慧,妳好幸福啊!颱風天還有專車接送耶!﹞
在我踏出第一步之前,淑卿對我說了這麼一句話。
我沒應她,只是笑一笑,隨即跌進9月20號我跟他生日那天,跟他一起走在回家路上的記憶裡.....
『那天你為什麼不去上班,反而在醫院外面發呆咧?』
「妳真的想知道?」
『你不想說也沒關係啊!』
「好!那我就不說!」
我也沒有逼他一定得說出來,雖然我很想知道。但答案在一個紅綠燈底下揭曉.....
「妳自己看吧!」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紙,是那天他在車上畫的那張畫
他把畫交給我之後,隨即自己往前走,留下我一個人在路口的這一端..... 我想是爺爺去世那天,路邊的燈光不太清楚吧!所以我看不清楚那張畫到底是畫誰? 但現在,我很清楚的看到,那張畫上面的女孩子,是我.....
他畫得很像,每一個陰影部份及每一條線都很清晰且整齊,表情很生動,笑得很燦爛。除了那副太陽眼鏡是我不熟悉的之外,其他的部份都很明顯的告訴我,那就是我。
當我在路旁呆愣著看著那張畫時,我看到在畫的右下方,寫了一些字.....
「我喜歡看到妳這樣的笑容,雖然現在來說會是一種奢求,但抱歉的是,我不會安慰女孩子,所以我只好用寫的。我了解這種失去親人的痛苦,所以我想告訴妳的是: 我只是想在妳難過的時候陪著妳。
By 林翰聰 97/12/17 AM 2:18」
你知道嗎?
你的背影像刀一樣會割人的心......
如果我說我不知道他寫這些話有些什麼意思,那表示我在裝傻。
如果我又說我知道他寫這些話有些什麼意思,那表示我太果斷。
裝傻跟果斷之間該如何取捨?在這樣的情形下,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跟他之間,還有著太多的不了解,所以說要我喜歡他,在現在來說是不可能的,當然將來的事誰都不知道,說不定將來是我追他咧!但這並不表示他現在就是在追我,我想是因為他住在我家裡,對我家的了解多少有點程度,所以他看得出我的難過,所以畫張畫來安慰我。
說真的,我是被他感動了,在那個紅綠燈下.....
他就站在路口的那端,看著我,我就站在路口的這端,一動也不動,台北的夜晚,車群在路上穿梭著,車聲,喇叭聲,迴繞在耳,我們不知道就這樣站了多久?只記得我眼底的他,數次被來往的車潮給擋住.... 在我的視線被擋住時的那短短不到一秒的時間裡,我居然有點害怕,害怕當車子離開我的視線時,他已經不在路口的那端,那我怎麼辦? 我那時的心情被紙上的畫及紙上的字句給糾纏著,心跳或許也快了,臉或許也紅過,如果我沒辦法在他身上找到答案,我會沒辦法念書。
但話雖然這麼說,我還是沒問他為什麼這麼做?
因為我知道愛情的恐怖,我知道愛情的魔力,它可以讓一個人由振作變為傾頹,也可以讓一個人由萎靡變為勤奮,一天沒有他的消息會死,一天沒有他的電話會死,一天不知道他在哪會死,一天沒看到他的人會死,反正只要一天沒有他就是死路一條。
在前途與愛情的取捨中,我選擇了前途,在那一刻,因為我已經高三,他也是,如果我沒考上好的大學,我不會原諒自己,如果我害他考不上二專,我會更恨我自己,更何況我不確定他寫這些話的意思,如果他只是單純的安慰我,那我不就是自己送上門?
我問過淑卿,如果一個男孩子寫這樣的東西給妳,妳會怎麼想?
她說這擺明是喜歡上妳了,還會怎麼想?想的頂多是他夠不夠資格跟自己在一起而已。
她說的好自然,好像她常遇到這樣的事,但她會這麼說也不是沒有原因,她長得很漂亮,在補習班裡有很多男孩子喜歡她,所以她有資格說這樣的話,但反觀我,我近視深,戴眼鏡,頭髮也沒什麼型,又不高,也不美,而且多吃一點就會肥,像這樣的女孩子比比皆是,比我好的更多,他沒理由喜歡我,更何況我們之前的相處情況是那麼的糟糕。
所以在我跨出走向路口的那一端之前,我告訴自己,不必問了! 因為他一定是安慰我的,而且我也不喜歡他,感動歸感動,喜歡歸喜歡,這是兩種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颱風還在台灣上空發飆著,我拿著把雨傘,站在路旁,等待著他的白色雅哥,這時我想到淑卿的一句話:妳好幸福,颱風天還有專車接送。
這就是幸福嗎?為什麼跟他說的不一樣? 這個他不是林翰聰,而是我一個國中同學,他追了我兩年,在國中的時候,我沒有接受他,因為我一直找不到可以讓自己付出感情給他的理由。
在我們國中的畢業典禮上,他捧著一束花,到我面前來,要我跟他到比較安靜的地方告訴我一些他最後想對我說的話,我給了他這一次機會,卻等於給自己心痛一次的機會.....
他說,他只是個國中生,所以他沒有能力給我所謂的幸福,但要我一定記住,什麼是幸福?
「幸福就是一個人願意替妳做任何事,卻永遠不讓妳發現他的辛苦。」
原本我還不懂,直到畢業典禮結束,我們回到教室時,我才發現,他從開始追我的那天到現在,每天畫一張我的畫,折一朵紙花,寫一封信, 而這些東西堆在我的位置上,連隔壁同學的位置都擺滿了....
跟林翰聰一樣,他感動了我,滿滿的,漾在心底的,也痛在心底的。
因為他國中畢業後,全家搬到澳洲去了,我沒有機會去了解一個這麼愛我的人, 在中正機場送他的時候,是我第一次為男孩子哭。
他的白色雅哥停在我面前,我坐上車,想著淑卿所說的幸福,想著他所說的幸福,突然我問出了一句:『什麼是幸福?』
他轉頭看了一下我,又把頭轉回去,揚著嘴角,輕笑了一聲,卻什麼也沒有回答我。
雨打在擋風玻璃上,雨刷在眼前搖擺著,車上放著Kenny G的薩克斯風演奏曲, 隨著這一切同時出現在我眼前之際,我好像懂了什麼是幸福.....
『幸福就是:好像喜歡,好像被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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