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妮
‧你可以欺騙自己對某些事物並不那麼在意,但你的夢會誠實地背叛你。
‧他們說,當愛變成一種責任,情感的本質就已經變了,他們卻忘了,當愛裡少了責任,斷然離去也成了理所當然。
‧令我們寂寞著卻仍忠誠的從來不是什麼高尚情操,不過只是誘惑和那個人來的時機對不對罷了。
‧我們常忽略自己的直覺及長輩、朋友的勸告而心存僥倖,待受了傷後再悔不當初,下次卻仍記不起教訓。
‧人們總是健忘的,於是愛與恨都無法成就一個永恆。
‧我們總在平淡裡渴望激情,卻又在激烈的情感拉扯中尋求平靜。
‧如果無法說服自己對前科累累的他放心,不被信任的那一方也將理所當然的進行著報復性的自我放逐。
‧「患得患失」是一種濾過性病毒,缺乏了「信任」這基礎的免疫力,它將毫不留情的蔓延到全身的骨髓裡日夜折磨你。
‧太過溫柔的欺騙如同一種修辭學,讓那些分明是藉口的聽來卻永遠合情合理。
‧愛自己是一門藝術,像是介於自私與無私之間的一場抽象拔河。
《信任》
好友們以及她深愛的那個男人以她為中心圍成一圈,拍著手齊唱生日快樂歌,在大家溫暖的目光下,她道出兩個跟世界小姐選拔賽上一樣了無新意、類似「希望世界和平」的心願,接著閉上眼睛,在吹熄蠟燭的那一秒間許下了真正屬於自己的第三個願望。
「希望有一天,我可以真正的相信『他』。」她在心裡默唸著。
※
跟現任男友交往至今已經整整兩年。
當初因為參加一個朋友的生日會而結識,從當天晚上開始,男人就從第一步主動搭訕開始,毫不避諱旁人眼光的發動了猛烈追求,常在東區夜店流連的幾個好友見狀,紛紛不斷地在她耳邊悄悄提醒她要睜大眼睛,因為這男人是個有名的「夜店殺手」,她們都擔心深居簡出的她會被情場浪子那一套追女必殺技所矇騙。
老實說,一開始她還覺得姐妹們太大驚小怪,也太低估她的識人能力;雖然她向來對台北市的夜生活毫無興趣,也從不參與任何夜店派對或聚會,但那也不表示她就是隻未經世事的小白兔,隨時會被大野狼吃掉。
從那一天後男人幾乎每日積極邀約,就算她委婉拒絕,問候的電話也還是按三餐打來。那年的冬天非常冷,在答應男人邀約的兩三次會面中,每一次她都穿著厚重的大衣,但仍耐不住寒冷凍得雙手僵硬,而當男人大膽卻自然地牽住她的手時,總將自己溫熱厚實的大手包覆著她冰冷的手指。
在他們單獨約會了三次後的某一日,男人必須到日本出差三天,卻悄悄在搭機前兩小時跑到了一家電器行買了電暖器,又因為時間緊迫來不及親自送到她手上,於是打電話給她神神秘秘的問了她的地址;當時接到電話的她並沒有多想些什麼,就將地址給了他。一個多小時後,電鈴響起,送貨的店家抱著一個大紙箱並拿著單據要她簽收,她疑惑的簽了名隨後關上門打開紙箱,一個七片扇葉的電暖器出現在她的眼前。
或許是天氣真的太冷讓她變得脆弱善感,又或許是在未預期的狀態下收到這份溫暖的禮物,又驚又喜的窩心讓她卸下了所有的防備,總之,那一天起,她心裡想著,也許這個男人並不是像姐妹口中那樣遊戲人間、玩弄愛情的人,她開始願意相信他對待她完全出自真性情,相信自己也許就是讓浪子從此收心的那個Miss.Right。
剛開始交往的半年期間,甜蜜當然是不用說的,男人的貼心經常讓她覺得如坐雲端,無論大小事都照顧得無微不至,把她當作公主一樣對待,說起情話來溫言軟語,連最親密的床第情事都兼具「服務性」及「實用性」。女人是非常簡單的動物,只要讓她感動了,自然一股腦兒就把所有感情孤注一擲,毫不保留的往那個人身上放,於是很快的,她發現自己不可收拾的愛上了這個男人,也種下了日後將為愛患得患失、苦澀的種子。
半年的熱戀期一過,原本幾乎天天都想盡辦法跟她見面的戀人,似乎漸漸地越來越「忙碌」了,從一週變成只能見兩次面,到後來變成一週一次,有時連她要求他在住處過夜都面有難色。雖然見面的時候他仍然很溫柔,但她始終覺得有些什麼在流失,近一年後,男人每週會「固定」消失一兩天,電話不是關機就是永遠無人接聽,而他們見面的次數也竟然理所當然的因為他的「忙碌」而變成一個月一次,甚至關於「房事」也不再「盡力」,不是興緻缺缺就是草草了事。
有幾次,她忍不住在他離奇失蹤的隔日詢問他為什麼不接電話;男人不是個擅於說謊的人,給她的理由聽起來不單非常不合常理,回答的口吻更是明顯的心虛,但她不想做個咄咄逼人、惹人厭煩的潑婦,所以明明知道對方是在欺騙她,也仍然沒有拆穿。
但或許是女人的第六感使然,她內心有個聲音越來越大,於是,在某個他「週期性」會一下班後就關機的星期二晚上,她包了台計程車到他公司樓下守候,待他的車子從停車場駛出,便一路尾隨著他;車子開到了建國南路,他的車子轉進了高架橋下的停車場,她交待計程車停靠在路旁等待,不一會,就見他走出車子,往對面一棟大廈走去,按下電鈴後幾秒便進了門。
頓時,她感覺到自己整張臉都發燙,連耳朵都像快燒了起來,付了計程車錢,她下了車,坐在離那棟大廈不遠路旁的石墩上,等待著自己都未知的答案。三個小時過去,男人依然沒有走出那扇門,她的心漸漸涼了,知道再等下去也不能解決什麼,於是黯然離去。
男人隔天像沒事般的打電話問候她,她忍著詢問他昨晚到哪去了的衝動,盡量心平氣和的跟他對話,但後來的每個星期二,她都忍不住偷偷地跟蹤,並發現他每週都在同樣的時間到同一個地點。
接下來她又做了更折磨自己的事;她選擇了某個週日(戀人必關機日)中午再次包計程車到他家附近徘徊,然後等他車子開出停車場後再一路尾隨,連續跟蹤了三週後發現了更意外的事:每週二跟週日他固定去的地方並不是同一處,但共通點是,那絕對都是私人住家而不是辦公大樓,而她也因為過度患得患失,甚至一度徹夜守在附近等待。終於,她可以確定她的戀人肯定有了新歡,並且對象還不只一個;那些他離奇失蹤的日子,都是因為留宿在不同女子的家裡。
在愛情裡不斷地提心吊膽,鎮日擔心著對方欺騙你,那樣的感覺其實是非常疲憊的,她反覆思量到底該不該攤牌,雖然這樣繼續下去她知道自己會越來越不快樂,但她卻更無力的發現,如果失去他,自己絕對會比現在更加不快樂;於是她揹負著戀人不忠的秘密,夜夜不是失眠就是惡夢連連,卻無法鼓起勇氣跟對方要個清楚明白,只是被動的等著對方哪一天終於浪子回頭,並同時害怕著終有一日將失去他。
※
吹熄了蠟燭,朋友們紛紛拍手鼓掌,男友體貼的拿起切蛋糕的刀遞給她,並在她臉上輕輕一吻,周遭朋友們頓時有的露出欽羡的眼光,有的直接笑鬧著:「哇!好肉麻啊!會不會太甜蜜了一點啊!」,此時她心裡縱有千言萬語,也只能微微一笑。
未來的路也許會更艱辛,也或許她終究有一天會再也揹負不了男友擁有的「秘密」,但在用刀從蛋糕中心切下那一刀時她告訴自己,如果真的離不開,起碼現在最該做的是「信任」;起碼在她眼前時這男人還是呵護著、且仍算體貼著她的。
她這麼安慰著自己。
選擇「信任」在這局面下對任何人來說,都實在太過困難,但於她卻絕不會比離開更難,即使這分明是消極的自欺;積極的軟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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