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行恆久之地
逆風之龍
「法亞的父親是村裏面被稱為獵者首領的偉大人物啊﹗所以他一直以父親為目
標，努力的鍛鍊自己，希望能成為像他父親一樣厲害的人﹗早上遇到你們的時
候，法亞就是為了為婚禮作點貢獻而去打獵的﹗」
晚宴時，蕾利跟阿諾他們提及法亞的父親。說時她又向阿諾投以充滿歉意的目
光，但只見阿諾搖搖頭，示意她不用介懷。因為此時的阿諾更在意的是法亞那
孩子的事。
「那蕾妮的工作是要保護法亞嗎？」
「我只是擔心他一個人會有危險，所以才跟上去的﹗果然還是太勉強了。」
「有個明確的目標，是不是真的能夠變得比較強呢？」
聽到阿諾這樣說，蕾妮也不禁沉默了起來。
「可惜，獵者首領失去下落已經一年有多了，現在還是生死不明…」
艾妮爾見氣氛突然沉靜下來，便試著找點別的話題。
「剛才有群小孩說要表演的，什麼時候開始啊？又是怎麼樣的表演啊？」
「啊，快要開始了吧﹗只是到昨天排練為止，法亞都堅持要做首領的角色而害
得大家沒辦法協調，不知道今天表演能不能順利就是了﹗」
「哈哈﹗那傢伙年紀最小卻要當首領啊？」
「哎呀﹗法亞可是那群孩子中年紀最大的﹗」
阿諾和艾妮爾都被這句話嚇倒了﹗一時間只會張開嘴巴而說不上話來。
「可是…剛剛那群孩子看上去全都比法亞年長啊﹗」
艾妮爾這樣說很明顯是根據他們的身高來做判斷的。蕾妮也很了解這一點，也
只好無奈地付之一笑。
阿諾和艾妮爾也互望了一下，也不禁笑了起來。
阿諾盡情的享用他離開帕勒尼西爾後第一頓如此豐盛的晚餐。但艾妮爾卻對著
滿桌的食物不為所動，看到阿諾的目光，才隨便拿起個水果咬了一口。坐在對
面的蕾妮也注意到這一點，關切地詢問艾妮爾是不是菜色不合她胃口，只見艾
妮爾笑著搖搖頭，然後蕾妮恍然大悟的啊了一聲。
「難道妖精…艾妮爾是素食者？」
經蕾妮這麼一說，阿諾才想到一路以來他們在森林裏所吃的不是艾妮爾媽媽所
準備的那些餅乾，就是森林裏的野果。到目前為止，因為食糧還充足，他們還
沒有需要打獵呢﹗
「沒關係，村長太太也是位素食者，我去替妳拿一點素食過來吧﹗」
艾妮爾不太好意思的點了點頭，然後蕾妮便跑到遠處的桌上，跟那邊的人交頭
接耳了起來。
「我完全沒有注意到呢﹗」
「因為阿諾一直都跟我一起吃著妖精的食物啊﹗」
「為什麼呢？」
「嗯？」
「妖精們不吃動物啊？都只吃植物嗎？」
「阿諾不覺殺死一隻活生生的動物，然後吞食牠的肉這感覺很噁心嗎？」
聽著這樣的話，阿諾不禁瞄了瞄手上的吃得津津有味的羊扒，然後食欲大減的
把它擱在一旁。
「不要說得我們像是野獸一樣啊﹗」
「這樣的行為本來就跟野獸沒有差別啊…」
「難道奪取植物的性命就沒關係嗎？還不一樣是在殺生﹗」
阿諾不服輸的反駁著艾妮爾，艾妮爾聲音也提高了。
「本質上的不一樣啊﹗」
艾妮爾氣得皺著眉頭站了起來，披在頭上的帽子也隨之脫落。正在此時，蕾妮
領著一位婦人走了過來，見眼兩人也突然站了起來，不禁呆了一呆。幸好，蕾
妮也反應得很快的叫住了那位婦人，把她的視線從艾妮爾身上引開。
阿諾注意到身旁有人走了過來，匆忙的伸手把艾妮爾的帽子重新牽起來。艾妮
爾也在當下才發覺帽子掉下來了，趕緊把帽子往下拉。一時之間，眼睛都被披
肩遮蓋了。
「發生什麼事了？阿諾？」
「不、沒什麼。」
蕾妮用眼神詢問阿諾，而阿諾也只好把視線移開作回應。
然後，蕾妮便重新領著婦人往他們跟前走。
「這位是村長太太，剛才我跟她提及到艾妮爾的事，她說很想跟妳見見面
呢﹗」
艾妮爾聽見蕾妮向她介紹著村長太太，也只是稍微行了個禮便把視線移開了，
可見她並不對這位婦人感到大太興趣。
阿諾也心知艾妮爾是在介懷剛才他們的對話，但也無可奈可的沉默不語，兩人
完全莫視眼前這位德高望重的村長太太，害得蕾妮的立場非常尷尬。
恰好，此時四處大聲歡呼，把這裏的僵局止住了。
「啊，典禮要開始了，蕾妮，陪我到那邊去吧﹗」
蕾妮打從心裏感到慶幸，她沒好氣的瞄了一眼阿諾，說了聲失陪便轉身領著村
長太太離去了。
一瞬間，所有的村民都向舞台靠攏。而阿諾他們這個位置還算不錯，還能勉強
看到台上的情況。
在萬眾呼喊之下，先出現在台上的是披上了一身猛獸毛皮的法亞，頭上頂著用
基華道獠牙做成的冠冕，手上依然拿著他慣用的武器，那支戈。
艾妮爾見狀，向著阿諾興奮的比劃著台上的法亞，像是把之前的芥蒂全都拋到
九宵雲外了。阿諾除了感到有點吃驚之外，倒時很樂意接受這樣的發展。
艾妮爾稍微平伏了剛才興奮的心情後，也略為收歛了起來。
「對不起，我不應該說人類的行為像野獸﹗」
阿諾付之一笑。
「某程度來看，的確很像野獸啊﹗」
艾妮爾看了看阿諾，又跟著他的視線望向舞台，也忍不住笑了。
此時，台上由法亞他們一群孩子引領著婚禮的主角們上台了。四周的歡呼更是
達到響徹雲霄的境界。
「好期待哦，人類的婚禮到底是怎樣的呢？阿諾，你說新娘會不會是個大美人
啊？新郎不知道又長什麼樣的呢？」
艾妮爾一連串問了好幾個問題，但阿諾並不是很會回答這樣的問題，而艾妮爾
也不太在乎阿諾的答案，只是滿心期待著她的答案直接出現在台上。
在場的村民也像是和應著艾妮爾的心情，他們的叫喊聲、歡呼聲、吵鬧聲以及
用樂器伴奏的歌曲都越來越來響亮，阿諾從來也沒有置身於如此熱鬧、興奮的
環境當中，頓時也被他們所深深牽動著。
但在這個時候，天色突然毫無預兆的驟變。一陣狂風從天空席捲過來，營火被
大火吹滅，被連根拔起的樹幹從天而降，在場的所有物品都被吹得東翻西倒。
人們都趕忙逃離現場。
臨時築起來的舞台更是經不起風浪，背景直直被扯到半天去了，剩下來的支柱
一根根的往四方八面倒下。上頭裝飾用的利角正飛向被風吹得無法動彈的人
們。
眼見柱子快要往自己身上壓下來，新娘受驚過度完全動彈不得，新郎卻早已被
風吹得不知去向了。
站在不遠處的法亞只好奮身撲過去，營救了新娘，但換來的就是自己要面對這
個不幸的處境了。
而在遠處的阿諾他們，勉強的攀住了身旁較穩固的樹幹，艾妮爾注意到在台上
的法亞，他快要被整個舞台淹沒了﹗
她很想上前幫忙，但她的手卻被阿諾堅堅的拉著。她也清楚知道在這樣的情況
下，還不等到她跑到法亞身邊，早就被狂風吹走了﹗她越是想幫忙，就越是想
不出辦法來。
她看著狂風一直吹個不停，一個不覺意放鬆了手的人就會被狂風捲走，艾妮爾
心裏想著到底有什麼辦法才可令風停下來呢？
剎那間，一個念頭閃過她腦海。
阿諾感覺到艾妮爾突然放開了本來緊緊抓著他的雙手，他不知道艾妮爾到底想
做什麼，只好一隻手用盡全力的抓住樹幹，一隻手把她拉到身旁，用自己的身
體抵著她，免得她就這樣被吹走。
在這麼近的距離之下，阿諾隱約聽到艾妮爾唸唸有詞的說著些他曾多次聽過的
語調。他知道那是晶靈語。
「風的晶靈啊﹗安靜下來吧﹗」
在艾妮爾喊出了這個句晶靈語的同時，以艾妮爾為中心，一道微約的空氣抵住
了四周的狂風，快速地擴散出去。不消一會，廣場內的空氣像是停止了流動，
被吹到半空的物品也依然留在半空，卻沒有掉下來，一直懸浮著。
「阿諾﹗」
被艾妮爾呼喊而回神過來的阿諾，立刻領會她的意思。他趕緊跑往法亞身旁，
把他身上的殘片推開，把他拉了出來。
在阿諾把法亞拉出來的同時，他才發現到，除了他和艾妮爾以外，這個空間內
所有東西的活動都被停止了。
但在下一秒鐘，隨著天空刮過一個巨大的身影，時間以及空氣的流動都恢復正
常了。浮在半空的大樹枝條、餐桌用品，甚至是村民們都應聲落地了，一切除
了那陣狂風之外，都再次動起來了。
艾妮爾也因精疲力竭而昏過去了。
從塌下來的舞台裏被營救出來的法亞，滿腹疑惑的看著一直目瞪口呆地抑頭凝
視著天空的阿諾。
對於阿諾來說，此時此刻，他的世界仍然停留在剛才那段停頓的空間當中。
他的腦內一片空白。
他所見到的那個巨大身影就是一路以來，不停的聽到的一個駭人的名字──
龍。
「艾妮爾﹗妳醒過來啦﹗聽阿諾說是妳用晶靈魔法救了法亞的﹗真是感激不
盡﹗」
此時，艾妮爾正躺在之前阿諾躺過的房間、同一張床上。她因為之前使用那麼
大範圍的召喚而一時體力透支昏了過去。
她環顧屋內四周，只見蕾妮一人坐在床邊，便有氣無力的問道﹕
「阿諾呢？法亞又怎麼樣？」
只見蕾妮一面愁緒的點了點頭，更示意她不用擔心。
此時，門打開了。
是阿諾和法亞，還有一位老婦人尾隨在後，艾妮爾依稀記得那是蕾妮介紹過的
村長太太。
第一個走進來的阿諾見艾妮爾醒來了，臉上也不禁擦過一絲微笑。但不知怎
的，這一刻，艾妮爾總覺得阿諾看上去臉色有點沉重。他走到艾妮爾床邊，半
聲不吭的一屁股坐了下去。
於是，蕾妮協助艾妮爾撐起上半身。艾妮爾低聲說道﹕
「阿諾？」
「謝謝妳救了我﹗」
法亞也垂著頭，沒精打彩的走到艾妮爾跟面，說了一句話便拔腿就跑了。蕾妮
想要喊也喊不住他了。
艾妮爾眼這個令她感到大惑不解的場面，一時之間也不知該說什麼好了。正在
她猜想著到底發生甚麼事的時候，村長太太開口了。
「森林的妖精小姐，真的非常感激妳的出手相助，得妳的幫忙才撿回了法亞這
孩子的命兒﹗」
艾妮爾側耳細聽著她的話，直覺告訴她村長太太並不是純粹來道謝的。
「老身知道對撿回那孩子一命的恩人說出這種話，很是無禮。可是，也不可以
為了這件事，就犠牲掉全個部落、整個族人的性命的。請妳見諒。」
艾妮爾仍然默不作聲，她甚至連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也搞不懂。
「魔物、妖精甚至亞人都不屬於我們部落的生物，你們的出現只會為我等族人
帶來不幸。今晚的事就是一個好例子…」
說到魔物，不但是人類與之勢不兩立，就連妖精和矮人也把之排除在萬里之
外；而亞人，或許人類真的不能接受吧，身為妖精的艾妮爾倒是沒有什麼反
感，當然不了解人類的心情了；但一談到人類與妖精的相融性，對艾妮爾來說
就非常切身了。
妖精甚至在森林裏設下結界，把自己和人類永永遠遠的分隔開來。而在過去的
日子裏，雖然有時會聽到一些關於人類的傳聞，但卻一直都活在那個沒有人類
的世界裏。
現在聽到村長太太這番話，艾妮爾絕對能了解她的心情。只是有點不明所以，
就跟她過往為何一直只可活在森之邃當中而不能到外面去的疑問是一樣的。
「所以，請妳離開這部落吧﹗不要再把厄運帶來了﹗」
當聽到村長太太說出最後一句話時，艾妮爾不禁瞪大了雙眼，頓時說不出話
來。村長太太言下之意就是說今晚的意外全因為艾妮爾這位不屬於這裏的人突
然造訪才會引起的。
坐在床邊的阿諾聲音變得乾澀喑啞。
「今晚的事怎麼可能與艾妮爾有關啊﹗」
「對啊﹗村長太太，況且艾妮爾還救了法亞啊﹗」
「蕾妮，難道妳忘了一年前發生的事了嗎？」
被村長太太這樣反問，蕾妮也語塞了，為了避開艾妮爾和阿諾的視線，蕾妮把
頭撇過去了。
夜深了，滿月被烏雲遮蔽，星星也失去發亮的心情，偷偷的躲了起來。晚風習
習，樹木沙沙作響。空氣中飄浮著比霧氣還要細微的水滴。
阿諾獨個兒坐在屋外倚著牆壁坐著。他早已把行理打包好，放在身旁，看上去
隨時都可以出發了。
然後，感覺到身後的動靜，阿諾回首一望，原來是跟他一樣無法入睡的艾妮
爾。
「怎麼還不睡？明天一早就出發了啊﹗」
「阿諾才是﹗」
艾妮爾說時也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用手托著下巴抑望著被烏雲遮去一半的滿
月。
「真的是因為我的關係嗎？」
「別傻了﹗怎麼可能﹗」
「…我也是頭一次進入人類的村落的，在這之前都一直『困』在邃裏。從剛剛
開始，我就一直在想，為什麼人類和妖精要互相隔絕呢？是不是真的因為會為
對方帶來不幸而斷絕來往呢？」
阿諾本想回以一句「怎麼可能的﹗」可是腦海裏又突然閃過了「或許是真的也
說不定﹗」這個想法。
「在古詩中有記載過，人類和妖精曾經和樂地在這片大地生活過啊﹗」
「真希望那不只是吟遊詩人們的夢想而已﹗」
「不會的﹗皇室歷史裏也有這樣的記載…像是第一代的尼爾王就是位半妖精…
不過那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那個時代已經不再復來了。」
「那麼尼爾王的父母哪一方是妖精啊？」
「這個嘛…」
阿諾此時才自怨自艾平時不用心去把王國歷史唸好。現在被艾妮爾這樣提問，
卻只有張開嘴巴答不上話來的份。
「反正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再是我或是艾妮爾可以經歷的時代了﹗」
阿諾輕描淡寫的把話題帶過去，他摸了摸受傷的手臂，然後又換了一個話題。
「今天，艾妮爾使用的魔法，為何只有我一個沒有受限制，可以自由活動
的？」
「那是我所預期的啊﹗因為我要負責誦唱，所以需要阿諾的幫忙才可以救出法
亞啊﹗怎麼了？」
「啊，不，沒什麼﹗」
阿諾心裏認真的思考著，為何艾妮爾的魔法對他這個魔法抗體可以生效的呢？
瞬間，在阿諾腦海裏閃過一個更為重要的事情。
「對啦﹗艾妮爾﹗在空氣再一次流動的同時，妳有沒有感覺到什麼不對勁？」
「嗯…大概就是全身感到精疲力盡，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吧…是這個嗎？」
「…艾妮爾，伴隨著空氣再次流動的一瞬間，我看到了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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