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行恆久之地
光之尾巴
翌日，阿諾獨個兒走在森林裏，最初的目的是想去見馬格西長老的，可是走著
走著卻迷路了。
「好啦﹗我出門啦﹗」
突然，不遠處傳來了熟悉的聲音，阿諾不禁回首一望，原來在不知不覺間，他
已經走到了艾妮爾的家去了。
「等等，艾妮爾﹗」艾妮爾的父親駱頓匆忙地從屋子裏跑了出來說﹕「『爸爸
的吻』﹗」
「不要鬧了啦﹗我已經不是小孩了啦﹗再說長老在等著呢﹗」
艾妮爾滿臉通紅地往阿諾的方向跑去，當艾妮爾發現阿諾可能看到剛才的情況
時，她的臉漲得更紅了。
站在門前的駱頓感歎地說﹕
「明明昨天還會給我『爸爸的吻』的…」
「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親愛的。我們的女兒已經長大了。」菲亞也走到大
門前，她馬上察覺到阿諾的存在，向他站著的方向微微地點了點頭。
「是嗎？總覺得那是昨天的事啊﹗」
菲亞微微一笑，回應了一句﹕
「倒是人類的生命過得太傖促罷了。」
「真是給爸爸氣懷了﹗我都長那麼大了﹗」兩人相遇後，由於目的地一樣，便
並肩而行了。途中艾妮爾又提起了令她感到難為情的事。
「阿諾的父王一定不會像我爸爸那麼失禮吧﹗」
「我沒有印象。」
「啊、對不起﹗」
艾妮爾想起了曾經聽媽媽說過鍚烈斯特國王英年早逝的事。
「為什麼道歉？」
「因為…我好像勾起了阿諾不好的回憶…」
「並沒什麼不好的回憶啊，在我的腦海裏根本就沒有關於『爸爸』的記憶，他
在我還很小的時候就去逝了。」
雖然阿諾這樣說，但艾妮爾略為感覺到在阿諾的眼裏透露著一種淡淡的幽傷。
在艾妮爾的引領下，很快便來到馬格西長老的跟前，長老端坐在一棵大樹之
下，看上去像是在冥想當中。
兩人站在長老的跟前，長老仍閉著眼睛，但嘴巴張開說話了﹕
「艾妮爾，納茜需要幫忙，可以請妳走一趟嗎？」
「啊、可是…是長老說要我早上過來的啊…好吧﹗馬上去﹗」看到長老仍然面
不改色地端坐在樹下，艾妮爾放棄爭駁了。
「那麼我晚點再來吧﹗」跟二人行過禮後便離去了。
然後長老保持著冥想的姿態好一段時間，阿諾已經自行坐了下來。他打量著長
老好一會兒，他終於明白到馬格西與其說他在冥想，倒該說他在傾聽森林的聲
音才對。
良久，阿諾終於忍不住首先打破了這個安靜的環境﹕
「我想，長老你應該知道為何我會突然出現在森之邃外的原因吧？」
長老並沒有答話，只是稍微地張開了眼睛。
「因為那個特有的體質，從出生以來任何的魔法都不可能在我身上起到作用，
但偏偏我卻被某種力量牽引至此，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馬格西長老…」
「閣下所指的『某種力量』是？」長老終於開口了。
「那是…一種我從來沒有過的衝動…很想…很想到一個地方。」
「哪裏？」
「…森林。」阿諾的腦海裏浮現出當時被落日染上一片橘紅色的大地，那遍幾
乎隱沒在紅色大氣之下的森林。
馬格西聽到阿諾的回答後，注視著他正在思索的樣子說﹕
「在閣下被發現在森之邃外的前一晚，天空裏正好劃過一道光芒。」
阿諾的思緒被長老這話拉回來了。
「而那道『光之尾巴』散發著淡淡的晶靈氣息。但那氣息並沒有停留在艾帕瑞
爾。」
阿諾沉默了一會說﹕
「去找出帶我到這裏來的的光芒往哪裏去的話，就有可能得出什麼結論嗎？」
長老笑了笑，沒有回答。
「在那之前，恕在下冒昧，閣下真的想去找出『光之尾巴』的下落？還是比較
想回城堡去？從這裏回去帕勒尼西爾一定會比起踏上尋找『光』的旅程來得容
易。」
阿諾沉思了一會兒，認真的思考著如果這個時候他要回帕勒尼西爾去，他就會
永遠的背負著那個束縛；如果他現在說要回去的話，他就永遠只是個沒有能力
繼承奧特米伊亞王位的阿諾；要是他真的回去了，還會有機會走出城堡來到比
這裏更遠的地方嗎？
長老見阿諾遲遲沒有回應，又繼續說下去﹕
「閣下是為了什麼而想去追尋『光』的呢？」
阿諾聽到長老再一次的質問，促使他一下子下定了決心，既然不能走回頭路，
又不可能停在原地，他就只有勇往直前了。
「為了…找出為何我會突然被一道莫名其妙的晶靈之光從那被魔法保護周全的
帕勒尼西爾城帶到這裏來﹗為何會只有我一個人來到這裏…這大概跟那『魔法
抗性』有點關係吧﹗」
「對於『魔法抗性』，閣下感到困擾嗎？」
「當然﹗就是因為它…我才會痛苦了那麼多年…不管在哪一方面﹗我恨不得這
東西馬上在我生命裏消失﹗」
「…是嗎？這是你的希望嗎？」
長老聽到阿諾剛才的發言，不禁黯然歎息。
「那麼，閣下願意暫時拋下您的國家、親人，踏上一段未知的旅程嗎？不論當
中會遇到什麼樣的阻礙、困難以及不管花上您生命裏的多少時間嗎？」
「當然，要我花上一輩子時間去追尋那道光之尾巴的下落是不可能的，但是，
為了解除這個咀咒般的束縛，我會盡可能不浪費太多的時間的去尋找﹗」
「那麼，請往東南方遙遠森林的尼比諾去吧，阿諾王子。用您的心和眼睛去証
實一切吧﹗」
「尼比諾？尼比諾庭園？」
生於一個魔法王國的我，從出身以來，就具有一個奇怪的體質。
莫說有沒有使用魔法的潛力，就連在誔生降福的祭典上也沒辦法接受大司祭的
祝福、也無法接受魔導師們的加護，甚至連一般治癒系的魔法都無法在我身上
生效。當然，一般的魔法攻擊對我更是起不了作用。
不管對方施用的魔法性質是什麼，意圖是好還是懷，結果都是徒勞。在我身體
裏，就像是受了咀咒一樣，把所有魔力排斥掉。
「這樣下去…怎麼辦…」
「真是傷腦筋，一齊加諸於身上的魔法都無法生效，更莫說學習魔法了，這樣
下去真的可以順利登上這個帕勒尼西爾的王座嗎？」
「大司祭﹗」
「女皇陛下，真的非常抱歉﹗只是…可惜國王又不幸早逝，只剩下阿諾王子這
個嗣子…或許，女皇階下可以考慮一下鄰國的…」
「大司祭，我體諒你這番話是出於善意，我不作出追究，但我不希望再聽到像
這樣的話，更不要傳到阿諾的耳邊去。阿諾現在才四歲，或許這種現象過了一
段時間之後就會消失也說不定啊﹗」
「真的非常抱歉…女皇陛下。」
雖然當時我還小，但躲在門後的我很明白大司祭所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他很希
望母后能與鄰國的國王再婚，好能有一個更合適的王位繼承者來取代我。
只是，不知道母后是因為仍愛著對我來說完全沒有印象的父王？抑或是真的那
麼期待我那個像咀咒般的束縛消失呢？
「到現在我也不太清楚。」
「阿諾，你真的不清楚嗎？」
「艾紗…？」
突然間，阿諾腦海裏浮現了十二歲生日那年，艾紗從雅奴特洛來祝賀他時的情
境。那時候的阿諾正好也在逃避盛大的場面，獨個兒躲在一角。對他來說，艾
紗就像是早就知道他躲在哪裏似的，總是能夠找到他。
「怎麼會找到這裏來了？」
雖然被艾紗發現已經是件不足為奇的事，但想到連躲在這個地方都被發現，阿
諾不禁嘆了一口氣。
因為，這裏是城堡後花園的最角落位置，除了少數幾個園丁會出入這裏外，幾
乎沒有人記得有這麼一個地方了。
「是秘密﹗」
「妳不會是用魔法跟蹤著我吧？」
「艾紗才不會在阿諾身上用那麼無聊的魔法﹗啊…我的意思是…跟蹤用的魔法
很無聊啦…」
「沒關係，我已經習慣大家將我和魔法兩者劃清界線的了﹗我就是個『無言
者』嘛﹗」
「阿諾﹗別用那個詞啦﹗」
「『無言者』？這個詞有什麼問題？奧特米伊亞也是靠他們才建國成功的﹗只
是現在的人都忘了他們的貢獻，冠以他們叛國謀反的罪命而已﹗」
阿諾說時把配在身上的長劍拔了出來，順勢在半空劃了個十字，身旁的樹枝就
應聲掉落了。
「就像他們一樣，即使沒有魔法，也可以建家立國的﹗我會用這把劍好好保護
自己﹗王位這種東西，不繼承也沒關係﹗」
「只要保護你自己就好了嗎？那麼佩德紋皇后呢？帕勒尼西爾呢？整個國家
呢？」
被艾紗這樣一反問，阿諾頓時啞然了。然後賭著氣說﹕
「母后和城堡都有古代魔法保護著啊﹗」
「那麼奧特米伊亞的人民呢？那些再普通不過的奧特米伊亞各居民呢？他們由
誰來保護？」
「……」
「你知道嗎？雖然王兄很崇尚魔法，甚至可稱之謂一種執著﹗但最起碼，生活
在雅奴特洛的人們，因為有王兄的存在而得以過著安穩的生活啊。」
「還不是因為他，不懂魔法的人才會被看低嗎？」
聽到阿諾這句話，艾紗的聲音不禁吵啞了起來﹕「…阿諾，問題並不在於到底
會不會使用魔法…」
阿諾看著艾紗，只見她的嘴巴不停的張合，但完全聽不到聲音，片刻，就連眼
前的景象都變得朦朧不清了。
殘留在他腦海裏就只有艾紗那一瞬間悲傷欲絕的表情。
「不是不會使用魔法，那是什麼啊？艾紗…」
阿諾企圖閉上眼睛，好讓自己就盡快睡去，但卻仍然不能如願。
在寂靜的夜裏，耳邊傳來輕柔的風聲，這裏是艾帕瑞爾森林的深處。
第二天，阿諾再一次來到馬格西長老的跟前，行了個禮後便席地而坐。
「要準備出發了嗎？」
「是的﹗」
「把握時間也是好的…閣下打算就這樣一個人前往尼比諾嗎？」
「是的﹗一個人的時候，才會變得更強﹗」
「是嗎？這樣的決定可能會讓人感到很失望哦﹗」
阿諾聽不太懂長老的話，只見長老繼續說下去。
「閣下知道從這裏到南邊的尼比諾有多遠嗎？」
「南邊的森林…難道是指…艾爾希姆？」
阿諾此時才稍微意識到了這點，在奧特米伊亞南邊的一遍樹海森林，就是傳說
中住著各大晶靈的恆久之地──妖精森林艾爾希姆。而阿諾將要前往的尼比諾
正是在艾爾希姆這片森林當中。
「嗯。從艾帕瑞爾這裏出發前往尼比諾庭園，我不太清楚人們怎麼計算，但一
定要花上很長一段時間，加上阿諾王子又不清潔路要怎麼走。閣下真的要一個
人上路嗎？」
「長老的好意心領了，我已經決定好了﹗只要長老告訴我路要怎麼走就行
了。」
「既然閣下心意決，那在下也不再多費唇舌了。只是，有時候世事總是有很多
變掛的…」
於是長老簡明地跟阿諾說明了前往艾爾希姆的路線。他給阿諾兩個建議，一是
穿越森林一直朝南面走去；二是走出森林，再循著人們的路線前往艾爾希姆。
他還殷殷囑咐若要以人類的路線前進的話，就要小心行蹤。怎麼說阿諾不是普
通人的身份，而且現在還處於行蹤不明的情況，宮廷人員一定或明或暗的四處
尋找他吧。加上艾爾希姆不是一般人想要到或是可以到的地方，所以長老不厭
其煩的再次交代阿諾諸事小心。
「承蒙您的照顧了。」
阿諾說畢便離開了庭園，馬格西目送他直至他的身影淹沒在大樹的陰影之間。
阿諾先是經過了西爾之樹，然後走過了村落，便又進入了叢木之間。聽過長老
的建議，阿諾選擇了穿越森林這條路線。
到目前為止，一切都很順利，可是到下一秒，事情立刻變懷了﹗西爾之樹再次
出現眼前了。看來阿諾在繞著森林打轉了。
「看來阿諾的方向感真的很差呢﹗」
就在阿諾苦惱著該怎麼辦時，艾妮爾的聲音從頭頂轉來了，阿諾應聲抬頭一
看，只見她手裏把玩著什麼似的悠然自得地坐在樹上。
「我在這裏看著阿諾來來回回的，不會是迷路了吧？」
被艾妮爾一語道破，阿諾最初試著逃避她的目光，但最後也只好坦然承認了。
「到底雷特尼爾森林在哪一個方向？我現在都搞混了﹗」
「雷特尼爾？阿諾那麼快就要離開森林了嗎？」
「嗯﹗我想盡快把事情弄清楚。」
「可是、可是…阿諾要一個人到尼比諾庭園嗎？」
「嗯。」
艾妮爾一時間感到非常的失落，她好不容易才找到話題接上。可是阿諾的回覆
又是那麼的斬釘截鐵，完全沒接下去的餘地。
「對啦﹗妳怎麼知道我要到尼比諾去？」
「長老說的。」
「啊。」阿諾沒有追問下去。
然後，艾妮爾領著阿諾走到森之邃的邊界，依依不捨的說著﹕
「那麼難得才跟阿諾交上朋友，現在就要告別了。」
朋友？阿諾心裏默默的重覆了一次這個雖然經常聽到卻又感到出奇地陌生的字
眼。
「穿越森林，朝著那顆『生命樹』的方向一路向前走，就是艾爾希姆的所在地
了。」
當阿諾他們現在身在森之邃的邊界時，樹木不再像之前那麼茂密了，而是稍微
有點空曠的草地，足以讓他們看到遠方那像是支撐著天地的柱子，那就是艾妮
爾所指的生命樹。
艾妮爾跟阿諾道別後，便抱著失落的心情低著頭一股勁兒地跑回森林裏去。阿
諾站在原地看著艾妮爾消失在樹影當中後，才把視線移到遠方那棵樹身上，喃
喃自語﹕
「朋友嗎？總是給人一種落幕的感覺。」
此時，阿諾感到時間好像有一剎那停頓了般空虛，頓時湧上了一股走在人群當
中的無助感，以及現在一個人身處自然間的孤獨感。
這一刻，真的很期待有人在背後呼喊自己的名字。所謂的朋友，大概就是在這
種時候能待在自己身邊，分擔一下這種無形的悲哀的人吧。雖說「悲哀」這種
感受也是源生於朋友這樣東西。
「阿諾﹗」
就在阿諾想著這種可能性的時候，背後真的傳來了呼喊自己名字的聲音，他反
射性地回首，好讓他能確認那是否只是他心理作用。
文章定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