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12/1
其實我說的〝夜盲〞,是一種精神狀況的空間感的迷航。走在燈紅酒綠的大都市裏,我經常會間歇性地失神,醒來時發現我竟然在平時很熟悉的道路上迷路,這種恐懼感可能源自於我最初的記憶(參考3/20~4/1日記)。
小時候,有好幾次恐怖的迷路經驗,都是發生在冬夜裏,被迫留校課後輔導的放學路上,突然間你怎麼也繞不出路來。
2005/12/3
千真萬確,生命是最堅強的力量,但也是種種懦弱的起點,我們必須從相反的觀點來思考,這點很重要。摘自《卡謬雜記》
對一般人而言,不會開車會被歸類成一種弱點。生命有了弱點你就必需以相反的觀點來思考,它將會變成你最堅強的力量。因為沒有車子,我需要講求效率(出門一次就辦妥)、善於授權(只有重要關頭才出面)……
2005/12/4
我無法從別人的強處去瞭解他們--強處說明不了什麼,我只能藉由弱點去瞭解他們。摘自麥可‧翁達傑《菩薩凝視的島嶼》
我們要看的是一個人怎麼面對他的弱點。
我並不是個性強硬的人,討厭以博鬥的方式強行突破,但是我又有一種特殊的高傲,不願意承認我對弱點束手無策,慢慢地我採取融合的方式,藉此導引出一種生命的特質。
2005/12/5
上帝終究會照顧活得有意義的人--機會終會到臨。至於創作出精彩的作品,這就要看神的意旨了。摘自A.S拜雅特《迷情書蹤》
為什麼還一直寫日記呢?我只是不得不寫而已。倦怠、懷疑、無力自始至終沒有離開過,不時地跑出來啃咬著熱情。這已經是最後一道防線,能不能創作就教給神的意旨,至少一直閱讀、寫作是一件有意義的事。
2005/12/6
陰冷的中午,從誠品敦南店出來,轉進陌生的巷弄,想起曾經有人說過:每天能造訪一個陌生的地方,生活會比較豐富。
巷弄裏更加的昏暗,兩旁店家已經燈火通明。這裏都是一些精緻的小餐廳,吃午餐的人潮湧起一陣陣喧嘩。我像隔世的幽魂穿過時空的隔膜,飄忽在似曾相識的場景裏,這樣的場景好像不久之前才出現在夢裏。
2005/12/7
我正在推想十年後會變成怎麼樣的人。
未來隱含在過去之中,把當下面臨的現象當作對未來的隱喻,我試圖解讀未來。通常在我面臨瓶頸的時候,才會意識到這樣問題。這時候,我能想到的未來,只是一種頹敗的現在。
一個超過五十歲的人,如果你還不甘心以含飴弄孫做為幸福的遠景,你還能有什麼奇幻的想像呢?你怕死神嗤嗤的笑。
2005/12/8
穿著土黃色大衣的中年男子,帶著四、五歲的小女孩,從捷運公館站上車。戴淺棕色的鴨舌帽,臉形圓滿帶著永遠的笑臉,輕柔地對女孩說:等一下爸爸教書的時候,妳要乖乖。女孩點點頭,我看那個純真的承諾。我的學生都是大哥哥大姊姊,跟妳在懷恩堂上課不一樣。他們幾歲?二十歲…一陣陣輕柔,隨伴著兩聲稚語。他們在劍潭下車。
2005/12/9
窗外細微的雨聲闖進我淺睡的夢裡,其實我不知道用什麼感官偵測到如此細微的雨。但是,夢裏卻真的看到了雨。
在生物演化的過程中,靈長類的嗅覺越來越退化的,取而代之的是對顏色的分辨能力增加,所看的世界也越來越有立體感。現在我們依靠眼睛來分辨一切,同時也被它矇騙。
即使在夢裏,視覺細胞還是佔了儘風頭。
2005/12/10
窗外細微的雨聲闖進我淺睡的夢裡,其實我不知道用什麼感官偵測到如此細微的雨。但是,夢裏卻真的看到了雨。
在生物演化的過程中,靈長類的嗅覺越來越退化的,取而代之的是對顏色的分辨能力增加,所看的世界也越來越有立體感。現在我們依靠眼睛來分辨一切,同時也被它矇騙。
即使在夢裏,視覺細胞還是佔了儘風頭。
2005/12/11
天色是陰沉、淒冷、昏黯迷矇的,我在窗台邊的藤椅上打盹,雙臂抱胸抵抗著從細縫滲進來的寒風,窗外不時地有攤販的叫賣聲、汽車在狹巷的路口交會倒車閃車,我的意識恰好與窗外的聲音混合成一種模糊的韻律平衡。
這是我最佳的午睡狀態,甚至有點迷戀這種狀態。躺著睡反而會像宿醉那樣昏沉沉的,一種無法平衡被困住的感覺。
2005/12/12
民生東路的人行道上掉落滿地的菩提葉,寒風吹著乾枯的葉子無奈地〝殘動〞著。殘動:枯萎之時被殘念引動。
這個意象在我腦子裏突然冒出來,或許是源自於日語〝殘念〞這兩字,意思是遺憾。但是我總是覺得它有更深一層的含意,像是一種退色的慾望,經常在某一個當下的場景被引渡出來,溫和地在一處你獨享的時空裏蠕動。
2005/12/13
她從火葬場出來,那兩座並排如雙生子的磚塔冒出一股輕薄的灰煙,就是弗列德僅存的遺跡,現在從她頭上嬝嬝飄去。在市郊綴滿花朵的街上,人來人往他們會看這邊的灰煙吧……弗列德和著灰塵降落在粉紅的花朵上,你根本分辨不出那些是灰塵,那些是弗列德。他已經變成倫敦上空令人不悅的煙霧的一部份。 摘自葛林《布萊登棒棒糖》
2005/12/14
我相信神的邪惡面……我相信祂的善良。祂依照祂的形象創造了人……我們的邪惡也是祂的邪惡。如果神不像我們,我們怎麼會愛祂。祂像我們一樣反叛,像我們一樣受到引誘。…我相信神與我們一樣受苦,祂也與祂自己奮鬥---與祂壞的一面爭扎。 摘自葛林《名譽領事》
這就是葛林的神學觀,這種辯證的質疑在他的小說裏到處可見。
2005/12/15
她不算老,約莫三十歲到四十歲開外,而且她只有一點醉,樣子十分和善可親。如果你看著她,一定會想起一群吃奶的娃娃,但孩子就算是她生的,也決不至於拖垮她。她會料理自己的--她的唇膏如此告訴你,她那碩大的身子裏也充滿著自信。摘自布萊登棒棒糖
這是一種文字影像讓你忘了是在讀書還是看電影,而且還留下空間讓你思考。
2005/12/16
這附近沒有怡客、丹堤、IS、西雅圖之類的連鎖咖啡店,只有這家星巴克。
尚走到櫃台向服務生要杯溫水,他不喜歡這種向人〝索取服務〞的感覺。也幾乎未曾在餐廳裏呼喚過服務生,有需要的話他會自己走過去。會喜歡那些大眾化的連鎖咖啡店,是因為點完餐以後就不需要索取服務,因此他也不習慣去那種看起來很溫心的小咖啡店。
2005/12/18
寒冬的午後,樓下巷弄間的市集像一場煙霧,被寒風吹得煙消霧散。吵雜的叫賣聲卻還留在我的耳邊,不是真的聽到,只是一種聲音的追尋。如果你讀過遠藤周作的《深河》,一定還會想起、聽到,〝烤蕃薯~烤蕃薯~~〞,來自遙遠的叫賣聲。
聽說人老了,在聽力退化之後,很容易聽到幻音。就是川端康成所謂的〝山之音〞。
2005/12/19
陽光穿過樹梢一閃一閃地在女人的憂愁臉上游移。有那麼點戲弄又像一種彩妝,看著坐在搖搖椅上的男童,面無表情。男童的臉被陽光照得兩頰紅潤,在駿馬造型的座椅上奔馳,陽光把他的影子拉長到女人的腳邊,在那裏跳躍,女人腳板一踩一踩地有點不安。
一片浮雲飄過天空,把拉長的影子、閃亮的光點一一收回,一併收走我的想像。
2005/12/20
換了一本新的雜記本。昨天用A4的白紙對摺,膠合而成的,封面是白色的圖畫紙。一本完全空白,連格線也沒有的雜記本。紙頁其實有點老舊發黃,曾經被嫌棄在資源回收堆裏,我把它撿回來,退休的時候又被順手打包回家的。
如果能用鋼筆寫拉丁文、畫結構圖、速描,當然還要有達文西靈巧的手,這樣就會成為一本珍貴手稿。
2005/12/21
陰冷的午後,坐在公園木板搭蓋的看台上,看著四周一切景物,想要記錄點什麼。卻像奈波爾在《抵達之迷》所描述的:年輕時,在當下所能記錄的都是一些瑣碎的事。李維史陀在《憂鬱的熱帶》也說過。他們都在一、二十年後,等著那一段記憶模糊,才真正看清礎這些〝瑣碎的事〞背後的意義。
所以寫作是一種窮極畢生的緩慢工作。
2005/12/22
冬至,極冷的一天。午後,坐在窗台邊打盹,有一種被安頓下來的感覺。此時,我極需要安頓。
或許是每天到不同地方上課的關係,無意中陷入一種流浪、漫遊、不安的狀態之中,找不到安頓、歇息的地方。或許,過去我只是靠著從書中偷取美麗的詞藻,讓自己安頓下來,而現在連偷取的能力都喪失了。
或許,又到了需要改變的時候。
2005/12/23
選一本好書慢慢地讀,或許這樣就能安頓下來。
最近手邊有幾本風評還不錯的書,而我卻沒有耐心讀完。費蕾的《湖畔之屋》對波多黎各而言,是一本歷史軌跡清晰的好小說,可是一旦想起阿言德的《精靈之屋》,它就變得平淡無奇。羅斯的《人性污點》一本談種族岐視心理的小說,結構凝聚力太弱,如果刪除一半或許就是一本好書。
2005/12/24
她是藝術評論家…,尋求以一種經過歷史驗證的折衷主義來取代民俗學的緊箍咒;因為,整個印度民族文化的發展原則,難道不就是拿到合身的衣服就穿上嗎?摘自魯西迪《魔鬼詩篇》
不管你過不過平安夜,聖誕節的氣氛已經混溶在大城市的空氣裏,就像一件怎麼穿都合適的衣服。但是,除夕夜對大部份的華人媳婦而言,卻是一種折磨。
2005/12/25
《魔鬼詩篇》是一本非常濃厚的書,就像印度給人的感覺一樣,只能慢慢地看。否則,你會落入魯西迪建構的傳奇與魔幻的陷井之中,好像身處在他所說的,至今人口數還不到神祇數目三倍的國家。十八歲的魯西迪進入劍橋,主修歷史。在孟買和倫敦之間,他發現時空顛倒的秘密,兩者之間時差五個半小時,你只要把手錶倒過來看就可以。
2005/12/26
你曾經盯著沙漏看嗎?就在沙子要漏光的那一刻,你才突然透視到沙的流動。凝視的同時是瓦解的瞬間,也是成形的瞬間,是消逝的過程,也是積累的過程。
每年到了這個時候。沙子即將漏光了,我才從被淹沒的沙堆中鑽出來。猛然想起,該翻轉了,讓它以另外一種方式重新計算。
生命不曾靜止在哪個點過,每個點都有不同的美。
2005/12/27
你沒有發現我剪頭髮嗎?鑾在我眼前來回晃了幾次,還用一種詭異的眼神看我。
盯在電腦螢幕的兩顆眼珠,追著鑾轉頭飄走的背影看去,只有一秒半。鑾在閃進浴室前回頭再瞪了我一下,意思是我只顧著看電腦…,妳只是剪短一點點,髮型還是沒變。我趕緊為自己脫罪。
我真的看不出來鑾剪過頭髮,也意識到鑾很久沒有在日記裏出現。
2005/12/29
放逐是對衣錦榮歸的夢想,……放逐是個無盡的弔詭:永遠以回顧的方式前瞻。摘自魯西迪《魔鬼詩篇》
我須要再把自己放逐一次,很難。因為,我已經是一個沒故土的人,沒有辦公室、沒有雇主、沒有同事、也沒有朋友,沒有固定去的地方,除了家,就剩下虛無的網路世界…
享受過放逐的人,會一再地想要找一塊新的放逐之地。
2005/12/30
連著兩天幫Tracy拆掉舊裝潢,利用拆下來的木料做成電視櫃。時間就像沙漏裏,最後幾粒的沙子飛逝得特別的快。
撐著疲憊的軀殼坐在窗台前,感覺特別的寧靜,思維空間裏帶著夜晚陰柔而神秘的色調。或許,人要經常處於這種時空對比的轉換狀態,轉換之間會產生一種神奇的框,有如畫框的效果,聽說這就是一種藝術的眼光。
2005/12/31
參加蘆荻社大的研討會,聽了一下午有關社會改造的理念,我一直沒有像他們那種關心社會的熱情。其實我更有興趣的是,他們對待自己、家人、朋友的態度。
研討會接著是歡樂餐會,我還是不習慣多人聚會的場合,躲在角落吃了幾道菜,靜悄悄地離開。回到家趕著幫Tracy修補天花板的破洞。這一年的最後一顆沙子,就這樣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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