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樑寺早課，已成為生活的一部分。每晨三時三刻左右，我起床盥洗、吃些簡單的早點、誦《金剛經》*，然後於四時三刻左右驅車前往無樑寺。
*Vajracchedika Prajnaparamita Sutra, also translated as Prajnaparamita Diamond Sutra
四時五十分抵達無樑寺時，星空猶自璀燦。記得人家說，破曉前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時刻。正因如此，那些閃爍的星光，才格外耀眼如鑽。或許，《金剛經》之價值，也應顯現於黑暗長夜吧。
五時至五時半之間的功課，是打坐。三名僧侶及三位在家居士往往先後入殿，各人安靜地尋著自己的座席，然後獨自靜修。我難得與他們打照面：先於我入殿的早已坐定；至於有誰後我入殿？閉目的我實在萬事不關心。
於此修習時刻，並無寒暄之必要；甚至也不可行。
五時半，當我腿部酸麻難耐時，集體早課便開始了。此階段的功課，為念誦經文、佛號，以及禮佛、拜佛。我隨著眾人或鞠躬或跪拜；因為都是韓文發音的緣故，那十五分鐘的唱誦內容，我一概不知，但以為聆聽梵唱本身，即是一種享受。五時四十五分，第一階段早課結束，兩名僧侶離殿；留下的一名僧侶與居士們逕自開始第二階段的功課。有一名偶爾前來的居士，曾經拿出課誦本，好心說明本段功課之所在。所以從五時三刻起，我可以就著漢字隨之唱誦，並且得知功課的內容。所幸中文與韓文發音相去不遠，我的魚目混珠，或許還不至於太過突兀。
本段功課的一大重點，在於最後的觀世音菩薩名號稱誦與禮拜。我刻意放慢禮拜速度，專心專意觀察自己身體的動作與感受：我感受到自己緊張的身體，感受到肢體的不靈活；我感受到自己日常不經意的驕慢，感受到自己的不專心──即使是這樣緩慢而要求知覺的活動中，我仍然能心不在焉；那麼，日常反覆的行為中，定然有更多時刻，是毫無正念(mindful)可言的。
也唯有在此等時刻，我知道自己的身體，知道很多頭腦不明白的奧祕：我需要多少小時的睡眠？坐禪有何好處？禮拜有何必要？近日何事令我煩心？我有多容易心不在焉？平日的我，是何等驕慢、心緒又是如何起起落落？
我與佛陀、菩薩、僧侶及居士未曾交談，卻在早課的踐履中，明白了許多事。
我的頭腦常常自以為是，或者後知後覺；它想不出黑暗中起床的益處、算不準自己睡眠的時數；它無法理解，聆聽完全聽不懂的語言，有何收獲可言。它看不出自己的心猿意馬，或許也未曾意識到自己心思的起伏或緊弛。
打從參與無樑寺早課開始，我的心情便處於難以言喻的狀態中。既不特別開心也不格外傷心，無瞋、無愛，無喜亦無悲。原本以為日日早起，會令我興奮莫名，結果並沒有。我只是安靜地起床、從容地睡覺。
最近這兩日的天空，清潤水漾，像可以掐出水似的。離寺後的我，於如斯迷人的天氣中舒暢徜徉，卻未嘗心神蕩漾。
昨夜睡前，讀到這樣一段話：
”’Taking refuge in the Dharma within, I wish for everyone to learn and master the Dharma doors, and together we engage ourselves on the path of transformation.’ When you really want to take refuge in the Dharma, you have to learn and to master all these teachings and practices offered by the Buddha and by the Sangha. ’Together we engage ourselves on the path of transformation’ means that the practice should be continued, should be taken up every day of our life, and the work of transformation should be done every day. So it is not only a matter of belief, of protection, but of practice. The Dharma is to be practiced. A mere declaration does not help very much. You have to live up to that kind of statement that you make.”
~Thich Nhat Hanh, Going Home: Jesus and Buddha as Brothers~
傳統三皈依中的皈依法，說的是：「自皈依法，當願眾生，深入經藏，智慧如海。」一行禪師他們在其2000年的新課誦本中，卻改成：’Taking refuge in the Dharma within, I wish for everyone to learn and master the Dharma doors, and together we engage ourselves on the path of transformation.’ 他說，三皈依不應是信仰的問題，而應為修行的課題；僅僅聲稱自己是佛教徒並無太大幫助，我們必須在日常生活中，親身踐履並修行。
我未嘗決志於某一特定宗教，卻體驗了日日實踐的益處；在辯論中無解的問題，且交由身體去認知吧。
p.s. 無樑寺(Mu-Ryang-Sa Buddhist Temple)：
2420 Halelaau Pl
Honolulu HI 96816 US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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