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住手,不待弓箭統領號令,滿弦長弓為之鬆弛,顯見出聲之人份量極重,往來聲處望去,一名莫約三十歲男子急奔而來,此人身形俊朗面如冠玉,急奔中踉蹌顛步卻不失優雅,眼帶笑意卻暗藏一份孤高,來人正是吏部侍郎,李若水。
一出現,便雙手揮舞急於撥開人群,見到白衣老者瞬間,竟如孩童般歡喜狂叫,雙手握拳不住顫抖,語氣激動道:「是你,真的是你,一別多年,沒想到今日在此相逢,走走走,今晚咱們一定要喝個痛快,不醉不休。」
話說完,李若水伸長手臂迎前,卻見白衣老者舉掌阻斷道:「慢,慢,慢,老頭子我很久沒活動筋骨了,這娃兒武功似曾相識,令人想一起名老友,待我繼續玩個幾招,咱們再來好好敘舊一番。」李若水聞言點頭不語,止住腳步不再前行,倒是少女嬌嗔道:「哎唷,前輩可真愛欺負人,我手上已沒了兵器,還說要玩個幾招,是要怎麼玩地?」白衣老者搖頭笑道:「嘖嘖嘖,小娃兒嘴上功夫,看來不比兵刃遜色呀,若非兵器使得不順手,又怎能輕易脫手,依我看,不妨換個慣用兵器,娃兒意下如何?」話說同時,白衣老者別過頭,眼神飄向一旁持槍守衛身上,如此動作,讓少女眼神為之一震,心中思道:「難道,前輩他已經發現了?」念頭一閃而過,游移眼神只在瞬間,隨即嫣然笑道:「前輩果真高人,此等雕蟲小技還是瞞不過您的法眼。」話說完,少女走向兩位持槍者,攤開雙手道:「兩位大哥,可否商借手上兵器一用?」
兩名持槍者互望一眼,分別將長槍交予少女,這時白衣老者又開口道:「喂喂喂,這兵器會不會太長了些,待會要是再輸,可別賴到兵器頭上。」少女將雙槍橫抱在手,背向眾人邊走邊說道:「前輩武功蓋世,即使晚輩神兵在手,也未必能讓前輩皺一下眉頭,不過,這兵器確實過長,需要做些調整。」少女走向大樹旁,拾起方才被打落之短劍,朝著懷中雙搶砍落,刷地一聲,原是七尺長槍,如今只餘三尺近半。
揮劍削槍,少女笑臉盈盈走回原處,只見白衣老者雙手抱胸,右手撫捋嘴下白鬚,朗聲道:「百里雙槍,威鎮百里,逸之所在,絕塵無跡。看來老頭子我沒猜錯。」少女聞言放慢腳步,收起笑臉正色道:「在下百里織雲,百里逸塵乃是家父,依前輩所言,似為家父故友,敢問前輩高姓大名?」
此話一出,眾人莫不驚愕譁然,傳說中,百里逸塵雙槍出神入化,輕功亦是一絕,但此人鮮少露面,見過真面目者不多,更遑論見識其雙槍絕學,況且百里逸塵響譽數十載,竟有如此青春年華之女,更是令人詫異。
白衣老者搖手笑道:「什麼高姓低姓,老頭子我今晚是來找侍郎敘舊,這些可有可無的虛名,說出來也只是增添侍郎的為難,倒是娃兒身份,引起了我的興趣,記得當年洞庭湖畔有過一面之緣,那時妳還是個懷中嬰兒。」話說到此處,百里織雲已是雙頰脹紅,眼神一陣焦急,跺腳嬌喊,結巴說道:「欸,前……前輩,既然,既然你不願表明身份,那麼,還請前輩賜教,請恕晚輩無禮。」
百里織雲羞紅了臉,似有難言之隱怕被說破,手握雙槍便欲攻來,反倒白衣老者卻是故意裝出一付害怕表情,手忙腳亂連退數步,口中喊道:「唉呀,娃兒要滅口了,老頭子我不說便是,別再過來呀!」狼狽動作令人發笑,卻無人敢笑,唯有百里織雲停下腳步,彎著腰邊笑邊喘氣,手指白衣老者道:「前輩你也太丟人了吧,看到雙槍就嚇成這樣,是怕了爹爹的武功麼?」白衣老者挑眉笑道:「怕呀,當然怕,怕空手打敗妳,對百里兄過意不去呀。」
百里織雲昂起下巴,雙手插腰笑道:「好哇,那也請前輩挑個兵器吧,不然,欺負一個手無寸鐵的老頭子,這事要是傳出,我被人看笑話不打緊,壞了爹爹名聲,可就大大的不孝了。」
白衣老者左右張望一番,最後眼光落在左前方石椅上,語氣平和道:「好,就用這個吧。」話說完,隨即大步跨出,右腳往地上輕掃,只見地上落葉,竟如浪潮排列般,朝著石椅推進,而這細長石椅,正斜放著一把竹掃帚,不過是幾十片的落葉,卻餘勢未停向前直衝,連帶將掃帚鏟上半空,飛向白衣老者站立之處。
信手抓過掃帚,白衣老者雙手大開,一付從容悠然道:「小娃兒,現在可以開始了吧。」
尚未真正出手,單憑掃葉取帚,如此輕描淡寫所展現之功力,早已震懾眾人,現場鴉雀無聲,無人再發一語,寂靜中,只聽得李若水急切喊道:「國,前輩手下留情,切莫傷了雲妹。」李若水只說了一字,立即驚覺不妥而收聲,畢竟白衣老者已有言明,不願在眾人面前透露身份,因此只說出國字立即停頓,改口尊稱前輩。如此心思,白衣老者豈有不知,再看李若水說話語氣,略帶男女情意,似乎超越尋常人的關心,微笑中,直視百里織雲道:「既是老友後人,又是侍郎的雲妹,要是把妳傷了,就百里兄不怪罪,侍郎也會恨我一輩子。」
白衣老者說話時,刻意將雲妹二字加重語氣,聽得百里織雲再度羞紅了臉,不想圍繞著話題,一聲嬌嗔道:「前輩請指教。」同時舞動雙槍直取而來,先前使劍勢若靈蛇游走,如今雙槍在手,猶如蛟龍出海翻起千濤萬浪,展現不讓鬚眉之威猛。
月華灑曳鋪天地,槍上尖芒染白銀,燭光營火相對應,好似流星伴織雲。
月色之下,百里織雲雙槍散發銀色光芒,映照著四周燈籠與火把,槍頭上閃爍著耀人火花,猶如流星掠空,直襲白衣老者。
面對霸氣十足的一招,白衣老者面帶笑意讚道:「好,好一招星月爭輝,看似有些樣子,倒不知有幾分火侯。」白衣老者面帶悠然,不慌不忙向前跨步,懶洋洋的高舉掃帚,接著直直拍落,豈料這一拍,竟是鑽進雙槍空隙之中,朝向百里織雲面門而來。掃帚長度四尺有餘,再加上一臂之長,遠勝於三尺半短槍,百里織雲急於搶攻,雙槍未至對手,卻見掃帚迎面而來,欲收槍揮擋,又因身子仍在疾行中,一時之間止不住腳步,掃帚已逼近面門數寸,眼看就要在臉上劃出幾道血絲。一個女孩子家,寧可身上多幾道血口,也不願臉上出現任何傷痕,百里織雲當然也不例外,急忙之中,百里織雲斜跨而出,腳踏麒麟步,扭腰急轉,身形一矮兩腿盤錯,牽動裙擺搖曳,在腰間鈴響同時,雙槍十字相交,架住掃帚,隨即彈身雙槍橫掃,不料卻撲了個空,眼前竟無白衣老者身影,猛回頭,不知何時白衣老者已站立身後,百里織雲再接再厲,挺槍再刺,只見白衣老者不斷閃避,偶爾舉起掃帚隔擋,但身型依然圍繞著白里織雲打轉,幾次進招未果,始終無法將白衣老者逼退半步,此時百里織雲似乎瞧出端倪,雙槍揮舞同時說道:「離轉乾,乾轉坎,踏步向巽,迴身進艮,走震位,向坤行,腳踩崑崙派先天八卦掌步法,手上使的卻是五台山靈鷲杖法,前輩學貫百家令人佩服。」
白衣老者微笑不答,似有默認之意,此舉不禁令百里織雲信心大增,手上招式驟變,時而左剛右柔,時而左慢右快,招式之精妙,激得在場眾人一片叫好,但奇怪的是,白里織雲愈攻愈急,白衣老者步閥卻愈走愈慢,每每猜中下一個方位走向,卻總在分毫之間,讓白衣老者閃過,只見白衣老者在閃避中悠悠笑道:「娃兒果然有些像樣了,可惜陷於招式迷思當中,要知道學成千招萬招,倒不如練就應變十招,娃兒指腕肘肩,靈巧度已不下於百里逸塵,但臨陣經驗不足以致缺乏變通,妳現在手底所使,乃是百里逸塵的武功,而非適用於自身的武功,若能針對此點多用些心思,他日必將有所大成。」
白衣老者話說完,百里織雲忽然收招止步,倒轉槍頭,槍尖朝地雙手抱拳道:「將武學融為自身所用,而非拘泥於招式,前輩一言,令人茅塞頓開,感謝前輩指點,晚輩此番受教了。」白衣老者聞言大笑道:「好好好,孺子可教也,既然如此,我們也不用再比試下去了。」
比試看來就此結束,李若水走向兩人,轉身對眾人道:「各位弟兄辛苦了,這位前輩乃多年故友,為了給在下驚喜因而未事先通報,造成誤會真是對不住,請大伙回到各自崗位,以防金人潛入。」遣散眾人後,李若水一左一右,各挽著百里織雲與白衣老者,朝著侍郎寢館前進。
侍郎臥榻門前,李若水停步向百里織雲道:「雲妹,我與前輩多年未見,今夜敘舊不想為人打擾,若有人來訪,煩請代為傳達。」百里織雲心中暗思:「前輩深夜來訪,又不肯表露身份,很顯然是有所為而來,因此若水哥哥不願兩人談話內容傳出,要我在門外顧守。」既已明白李若水用意,當下點頭不語,走出十步之外守衛著,以防閒雜人等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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