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農業的社會
厝邊隔壁真好禮
路頭路尾若經過
遠近就請入來坐
當今工商的社會
大家無閒做工課
樓腳樓頂若經過
相拄嘛是講無話
厝邊頭尾親像同一家
互相著愛好做夥
若有困難的問題
大家著愛幫忙到底
咱厝內若是無人置耶
嘛即有人看頭看尾
這是已故多年,酒國歌王瑪爾寇陳所唱的厝邊頭尾,試著問問自己,對於四週鄰居,究竟認識了幾戶人家?
這個問題相信很多人答不出來,除非是家裡有人要參與選舉,否則,所謂的厝邊,不知是不是要厝到哪個邊邊去,每每擦身,總是來個無緣見面不相識,但是這一次,我終於體驗到高雄鄉親的熱情,也見識了遠親不如近鄰的威力;套一句汪笨糊的話:鄉親啊,這就是愛台灣啦!
十多年前,老爸終於一償宿願,擺脫紅瓦水泥地,搬往鳳山中崙國宅,住進所謂有磁磚的現代化建築之中,然而當年的我,已在外地唸書,對於屋子的感情,依舊停留在兒時的紅瓦厝,因此對於中崙社區,十多年來一直感到陌生,而中崙社區相對於我,也是同樣的陌生。
中崙社區位於鳳山偏遠地帶,興建前原是甘蔗園與垃圾場的據點,直至今天,家的對面,仍是一片廣大的甘蔗園,一邊相隔小港機場,另一邊則是軍校,由於地處偏遠,雖然國宅帶來了人口遷入,卻由於週邊道路始終未有開發,就連公車也不願進駐,所以社區的大眾運輸工具依然難產,也因如此,每每回家,就是窩在家中足不出戶,直到離開高雄的那一天。
新年佳節,是待在家裡最長的日子,但習慣上,我總是選擇大年初三離開,以避開擁擠的北上車潮,年復一年總是如此,這一年當然也不例外,不過,這次我的行李,還裝填了一份回憶!
中午時分,剛著裝完畢,正收拾細軟準備北上,一時巨大聲響,吸引我望向門外,當時只見門前一輛TERCEL,車尾下方鑽進一台摩托車,礙於視野有限,看不到機車騎士的狀況,直覺反應之下,趕緊開門察看究竟。
眼前所見,摩托車已經卡在車子底下,現場除了摩托車,還有一位國中生模樣的小女孩坐在地上。
「妳有沒有怎樣,站的起來嗎?」
不知受傷情形如何,不敢冒然將人拉起,只好試著問問她的反應,但小女孩顯然是受到驚嚇,無神眸子雙眼愣愣的看著我,卻沒有回答。
「夭壽喔,你車是安怎騎耶,那會撞位車底去?」
小女孩沒有回答,但是已經有位歐巴桑開口說話,回頭一望,後面已經站了五、六人,其中一位大哥上前,彎腰作勢要拉起小女孩,我趕緊開口制止。
「不通不通,先問看伊有安怎,萬一哪是傷到腳,硬甲拉起來會傷甲愈重!」
大哥聽到呼喊,立即停下動作,反而抬頭問我:「少年仔你哪會騎車黑白闖,現嘛阿妹仔倒在土腳爬不起來?」
奇怪了,我只是跟著鄉民來看熱鬧的,怎麼也變成當事人了?再次回頭,跟著看熱鬧的鄉民愈來愈多,已經團團把我圍住。
「不是啦,車不是我騎耶,我甲伊沒熟識啦!」
搖搖手,連忙撇清,但是鄉民似乎已認定我是兇手。
「講甲恁這少年人喔,不熟不識就車騎仔四界去,這個阿妹仔以後哪有安怎,你要負責伊一世人!」
有那麼嚴重嗎?我也只是出來看熱鬧的,只不過我家剛好在一樓,所以最早到達現場,就因為這個理由,要我負責小女孩一輩子,這對我也太殘忍了吧!可是老伯說的如此激動,好像非要我照顧她一生不可,為了我的一生幸福,我低頭看著小女孩,希望她能說說話,只可惜小女孩驚魂未定,又被廣大的鄉親包圍,依舊是不發一語,眼看眾怒難犯,這些鄉親我沒一個認識,當然也沒人認識我,於是,心裡想著趕快奔回家門,請老爸出面解圍。
「車不是我騎耶啦!」
丟下一句話,打算轉身離去,但是鄉親們卻把我擋住。
「少年仔你麥走喔,敢騎車不敢負責!」
鄉親們你一言我一語,真是有理說不清,不是我不承認,根本與我無關的事,是要我怎麼來承認呢,我也是跟著鄉民來看熱鬧的,只是不小心往前站了一點,但無論怎麼澄清,鄉親們已經認定我是兇手,圍觀的人愈來愈多,看著我受指責,搞不清狀況也跟著加入討伐行列,這時聽一聲大叫。
「啊,我的車!」
看來是苦主出現了,此車苦主擠到人群前,抓住我的手臂。
「阿弟仔,你甲我車撞甲安呢,又擱想欲落跑,放這個阿妹仔一人,安呢甘對?」
小女生還是不說話,只要她一句話,我就能夠擺脫罪名,可是小女生還處於恍神狀態,真怕要是有人動手,鄉親們會跟著開扁,忽然後方傳來熟悉的聲音,老爸正呼喊我的名字。
真是甜美又悅耳的聲音,我的救星終於來了!
「哎呦,是你甲載是麼,那會撞甲安呢?」
老爸這一句話,差點沒讓我臉上劃出三條斜線,我又沒練過風神腿,怎可能才離開他的視線數秒鐘,就載著一位不認識的小妹妹,撞進別人的車底下?
看來老爸是受到群眾情緒的影響,也把我當成兇手了!
「不是啦,我和大家同款,攏是聽到碰一聲足大聲,所以才跑出來看!」
總算老爸的出現,讓鄉親們願意安靜一下,聽我說上幾句話,也順便為自己聲冤。
「喔,誤會啦,伯仔這你後生喔,住台北彼咧是麼?」
鄉親們沒見過我,只知道老爸有個不肖子,長年住在台北久久回家一次,既然誤會冰釋,此車苦主拿出車裡的千斤頂,大家合力把車子拉出,而小女孩看來無大礙,只是一些皮外傷,不過,還是不肯說話。
「阿妹妳厝電話幾番,住底叼位?」
這時此車苦主拿出手機,問著小女孩。
「不要,媽媽知道了會打我。」
小女孩終於說話了,一開口,兩行淚已如泉湧。
「唉呀,人平安就好,歐多麥已經不發啦,妳歸身軀傷,趕去轉去看醫生糊藥啊!」
最後,小女生還是說出家中的電話,也通知了家人到場把車牽走,至於後續如何,我已擺脫當事人身份,也不想再多問,而且,脫離暴風圈後,我已拎起行囊,踏上北上歸途。
關於這次鄉親的舉動,讓我深深領教了遠親不如近鄰這句話,不過,心中仍有疑問,下次遇上類似狀況,我是該本能反應、發揮熱心助人的精神上前察看,還是該躲在遠處,等到鄉民聚集時,再一起前往看熱鬧?
熱心助人與明哲保身,還真是兩難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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