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路求職的最大優點，就是可以每天睡到自然醒，等待面試通知，不用在清晨時分忙著翻報紙，手拿紅筆藍筆又圈又點，將一份報紙剪個稀巴爛，這種懶人求職管道，是現代人的最愛，當然，也是我最喜歡的方式。
星期天夜裡，流連於網路人力銀行中，到底丟出多少封履歷，早就懶得去數，正當睡意纏身，準備擁抱枕頭山的時候，忽然看到一個熟悉的公司行號。
這家床墊公司還算小有名氣，對於曾在百貨公司服務過的我，各家寢具即使沒有摸過踩過躺過睡過，對於幾個品牌名稱還依稀記得，點進職務說明看了一下，所有條件都自認沒問題，不過，關於性別方面，我可不希望單就為了小小的面試機會，還要花費數十萬元來動個變性手術。
星期一早上十點多，睡夢中的我被電話驚醒，天啊，竟然是這家床墊公司，在電話中，還沒等到對方把話說完，我已經提出疑問。
「我看過貴公司的資料，可是職務說明當中，你們需要的是女性企劃人員，這一點我並不符合，所以當初也沒有投遞履歷，我，真的適合嗎？」
對方的回答，無疑讓我吃下定心丸。
「沒有關係的，這只是連絡人當初自己的想法，其實公司內部並沒有這樣的限定，所以還是請您撥空前來面試，如果方便的話，明天下午可以嗎？」
可以，當然可以，既然有面試的機會，我又怎能拒絕；確定時間地點後，趕緊打開網路，搜尋這家床墊公司的相關資料，以便進一步瞭解。
星期二下午，依約來到新莊中正路的大樓裡，面對課長級的主考官，我拿出一大疊資料夾，簡單又熟練的老王賣瓜，將過去企劃案與活動照片介紹一番，會談終了，課長告訴我說，希望可以一起為公司打拼，不知是不是場面話，但課長要我稍坐片刻，將請經理過來與我洽談，這個動作不禁令人燃起希望，也許，我的下一份工作即將有了著落。
不到一分鐘的時間，經理已經坐在我面前，像是畫面重播，我把方才的動作再次重覆，了無新意的一段談話，經理與課長兩人說話內容大同小異，就連最後一句話也很類似，因為，我還必需接受第三人的面試。
被課長與經理輪過一番，這次換成總經理，場景也由裡到外，從小房間轉戰到外面的會客桌。既然頭銜上有個總字，禮貌上多少該給予尊重，不過，總經理並沒有給我太多時間來尊重他。
「我相信課長跟經理的眼光，他們對你非常的肯定與推薦，所以我也不用再問你太多事情，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跟副總談談，他人已經到了樓下正在停車，麻煩你再稍坐一下，他很快就會進來。」
言下之意，還有第四個人，也就是這位即將現身的副總，會是我今天的第四個主考官。
歷經數不清的面試場合，這麼大的陣仗還不曾超過十次，不過通常這種情況，也意味著錄取一刻即將到來，於是我靜靜的坐著，等待副總的到來。
難以想像，已具規模的床墊公司，竟然有個這麼年輕的副總，看起來應該還不到四十歲，除非他在保養上有過人之處，不然我真的找不出任何理由來說服自己，眼前的這張臉，是個五十歲男人所擁有；不過四十也好，五十也罷，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副總一開口就切入重點。
「我想，經過幾位主管的面試，也許你已經有點累，為了不浪費你寶貴的時間，可不可告訴我，你心中的理想待遇，大概是多少？」
這話問的客氣，卻也切的鋒利，大部份公司徵人時，早就列好基本人事預算，所以面試時，會直接告訴應徵者該職務的待遇範圍，怎知這次遇到逆向操作，竟要由我來開口，根據以往的經驗，應徵者對公司所知有限，即使依照市場行情，也難免會有差距，所以最好的方法，還是老話一句：依照公司規定。
但是，以我一貫的作風，當然不會六個字輕輕帶過。
「每家公司的情況不同，待遇也會有所不同，如果有機會成為公司職員，當然是以公司的決策為考量，不知貴公司對於這個職位的待遇，大概是多少？」
我只是個小人物，沒有大公司爭相邀請，當然也就沒有開價的權利，於是，把問題反丟回去，似乎較為可行。
「這沒有關係，公司既然有徵人的打算，就不會在乎這些小錢，床墊多賣幾個比較重要啦！」
看副總說的如此堅定，不給個數字他恐怕不會輕易罷休，短暫考量之下，說了一個保守的數字。
「三萬。」
副總笑了笑，左手起拿杯子喝口茶，右手在桌上輕拍。
「你太客氣了，三萬夠嗎，三萬三你覺得如何，如果可以的話，下星期一早上十點報到。」
每次面試只有被殺價的份，遇到加碼還是頭一遭，如果這樣還拒絕的話，就有點不知好歹了；而且，這三萬三，正是我當時心中的希望待遇。毫不考慮的點頭，只怕一說話就喜形於色，唯有點頭以示同意。
接下來的最後一句，是所有面試場合的共同話術，而且屢試不爽。
「不知你還有哪方面的問題？」
這句話即使副總不提，我也想要問問，明明網路上職務限制是女性，怎會找我來面試，關於我的疑問，副總擺出一付不在乎的表情。
「整個公司上上下下，就是我們這群臭男人，就連跟你面試的主管也都是男生，所以小姐在刊登徵人廣告的時候，才會自作主張，希望有個女生來陪陪她，其實男生女生都無所謂，能夠做事最重要。」
性別問題已經釋疑，該是結束面試的時候，離去前，副總還拍拍我的肩膀。
「你這陣子找工作也辛苦了，回去休息幾天，不用再到處面試，歡迎你，準備上班吧！」
最後，親切的握一握手，帶著歡愉的心情離開。
從新莊返回永和，剛下大漢橋，手機鈴聲已經響起，手機裡傳來副總的聲音。
「剛在公司有些話不方便講，我覺得給你這樣的待遇還是有點委屈，但是新人初期也不方便給的太多，如果全勤的話，再加兩仟塊給你，這樣比較好向公司交待，希望你好好的做，我們下星期一見。」
有過被晃點的經驗，沒有正式上班之前，還是會有無限可能的發生，不過，看副總說的如此篤定，而且連著兩次加碼，心想這份工作已經八九不離十，找到新工作，又有個合理待遇，心中那份喜悅，就連路上車輛的廢氣，聞起來都是香的。
一轉眼，日子過了三天，星期五早上十一點多，副總再度來電，從他說話的語氣，隱約感到事態不妙，不同於的侃侃而談，如今卻變的低聲下氣。
「真的很抱歉，經過公司內部的決議，還是希望能有個女性企劃人員，所以……。」
副總的話只到這裡，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兩造之間都很清楚，這句話所代表的含意，於是我幫副總接下了未完的話。
「所以，星期一不用上班了是嗎？」
副總的聲音愈來愈小。
「嗯，是的，真的很抱歉。」
不想再多說什麼，只是簡短的回了一句。
「沒關係啦，有緣再見！」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看開看淡，繼續回到人力銀行，尋找下一個面試地點。
性別是否如此重要，這我並不知道，我只知道那時候，失業情況仍在持續著，至於性不性，那得由公司來決定，由不得你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