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的世界 liang.weiwei@msa.hinet.net 45°裡孩子單純的話，大人複雜的心事，全部都是文字的導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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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開《鍾肇政的台灣塑像》沒幾頁，所有的視線全被抓了起來，時間不再往前滾去，而是把我帶回和鍾老玩「抽糖」一樣的年紀。

這個年紀的我，浸在成為「小學新鮮人」的興奮中。我沒有玩抽糖，每天下課只是把剛發下的新課本，管他是國語、數學還是社會，都拿出來大聲地朗讀著。第一次看見唱遊課本，看不懂裡頭的黑點點，不明白怎麼有課本長得這樣「不正式」。它是唯一一本，我等到上完課才回家「朗讀」的課本。

那時的我可能真的還搞不懂「唱」是怎麼一回事吧！只是單純地待在自己放書包的牆角，跟著印象中的旋律「讀」出裡頭的歌詞。我自己一個人玩得正開心，卻聽到媽媽的尖叫聲：「天啊！姊姊，妳在唱什麼，怎麼五音不全，就跟妳爸一樣……」

我已經忘了當時的我接下來做了什麼動作，不過，我猜想，小時候的我，應該是完完全全的相信媽媽的話，因為媽媽曾經參加過歌唱大賽，還有得名呢！
所以，接下來了十幾二十年間，除了上課，我幾乎不開口唱歌，就算為了團體感和同學一起到KTV瘋狂，我也只是在一旁「吃到撐、睡到飽」。誰叫我的心在好久好久以前，就被媽媽噴上定型液，塑型成「五音不全」了。

在同樣的年紀，鍾老也是在「自己玩得很享受」時，被老師叱責，選擇放下抽糖得來的口琴，放下對音樂的熱情，或許只有這樣，才能放下心中的屈辱，重拾信心。

我們似乎常常在不經意間，接受他人的剪刀，剪掉自己對某件事的興趣；抑或者我們也常常跟鍾老的老師一樣，一不小心拿著剪刀，剪破他人的夢。但是，我們可以有所選擇。選擇，不拿剪刀；選擇，躲開剪刀；甚至選擇成為一粒「蒸不爛、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響噹噹」的銅豌豆。

被剪碎音樂夢的鍾老，對文學的執著，便是這樣一粒銅豌豆。無論生活的時代有多苦，他永遠不會放棄閱讀；對從小接受日本教育，說日本話、讀日本書、寫日本字的他，寫「中文作文」前，要用日文構思、用日文打草稿，最後才翻譯成中文。無論這段路有多遠，他都能帶著熱情一路走下去。這回的他，說什麼也不輕易說放棄了。

我常在想，這麼有毅力的一個人，為什麼會放棄最初的喜愛呢？「最初」不是應該都是最像自己的嗎？可能當時年紀小吧！

才剛接近音樂，就被驅離的鍾老，將所有的自己都化為文字，利用文字整理自己，在一次次的書寫下更懂得自己，用「簡單、輕鬆」的方式，讓所有人認識他。

在鍾老接近痴迷的執著下，屬於他的第一部長篇小說《魯冰花》，不只連載，還成為零歲到九十九歲都知道的電影。有人說，《魯冰花》裡的古阿明就是鍾老的縮影。這樣，阿明對畫畫的執著，會是鍾老對寫作的堅持，還是藏在心底對音樂的熱情呢？

我比較喜歡後者，因為是最初的喜愛，在還沒被「塑型」前就留在身體的某一處，縱使只能擦身而過，卻成為深深的眷戀。把喜愛放在心的最深處，用不一樣的方式表現，不用害怕別人的叱責，不用違背自己的心，用喜歡的文字唱最愛的歌，完成小時候成為「天才音樂家」的夢想，再顯青春的影子。

三月二十九日這天，我們帶著孩子們，回到只是單純享受生活的小時候，沒有老師的叱責，沒有媽媽的尖叫，隨著道路搖搖晃晃的遊覽車裡，只有歡樂的笑聲，一起唱著鍾老小時候也唱過的客家兒歌。孩子甜甜地說：「車上的老師是『雞公雞嬤、鴨公鴨嬤』我們全是小雞小鴨，大家一起ㄍㄚㄍㄚㄍㄚ、咕咕咕」只要帶著享受與包容，就算只是拿著一把簡單的鑰匙，我們也能替孩子開啟一扇文學的門。世界因為歡笑變得更大更有意思了。

我們也帶著孩子，唱著鍾老用文字完成的夢想《魯冰花》。

當孩子們知道，這首歌不只是他們認識，還看到、摸到的，擁有一雙溫暖的手，握起來皮有些鬆鬆軟軟，有種舒服感覺的鍾爺爺所寫的，他們開始擔心著，如果被鍾爺爺知道他們唱得零零散散，這個八十幾歲的爺爺一定會很傷心，所以每個孩子都唱得認真。發著光的小臉，與紅紅的小嘴中，唱出鍾老拿著口琴時的天才夢；這些孩子，替鍾老撿起被丟掉的口琴，補起被剪碎的夢，讓這粒八十幾歲的銅豌豆，乘著音符，在樂譜上盡情地跳動。

而我，也因為這些孩子，不再讓時間停留，不再由別人為自己定型，繼續前進，譜出自己喜歡，「就是我自己」的曲調，成為人生樂譜上的銅豌豆，永遠跳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