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藍月的二三事 ◎小米
你好。
在奕澄的詩集裡遇到你,是難得的緣分。我是他朋友,愛寫東西也愛說笑。瞭解後面這一點,你讀時該有所提防了。
奕澄知道我不會推辭替他的詩集寫跋;他也應該料得到:替他這樣親近而又陌生的朋友寫點甚麼,著實難以下筆。接下這份工作當天,我回到家裡的書桌前,把僅存的幾本高中課本看了看,想知道那一個穿著男子高中制服的靈魂,是否忘記去讀大學,還窩在裡面。
找到了,我有重要的話想問他,比如:你剛才下課有沒有看到陳奕澄上哪去?剛才上課你們笑是在笑甚麼鬼…?之類的。
可是我沒有看見人。
那個高三教室除了塞滿講台和課桌抽屜的講義試卷紙,塞爆保特瓶空便當的垃圾桶,餿掉的湯湯水水乾在磨石子地上。我聞得到溢流整間教室如溫水的夏日空氣對流,裡面有汗味和樟樹的枝葉香氣,汗味發酵,彷彿醞釀著甚麼不安和躁動。教室後頭角落椅子下的公用籃球,有時有氣,有時忘記打氣,靜定在那裡,寥落像是誰的心情。
黑板上照例寫著距離聯考日數,白色的粉筆寫著自習,右邊黃色的筆跡歪扭的寫「班費統一交給松哥」。教室的風從窗自由來去,頭頂的電扇被吹得直轉…。
那曾經是我的座位上面放著一本物理筆記,主人抄了這樣一段:「如果現在有一個人站在操場ㄏ歐,手裡拿著一把α粒子槍、ㄏ歐,開始掃射…。」
我記得物理老師教近代物理,講α粒子散射實驗時,我們不約而同忍笑探頭望窗外看去,彷彿操場上真有一個人和他的「α粒子槍」在那裡。
還是不見人影。
曾經在這教室裡的五十多人是一窩繃得緊緊的箭,「啪」一聲甚麼繃斷,每個人就都射的不見蹤影。此即所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地上有一張踩了幾個籃球鞋腳印的國文講義印了這段話。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不僅當時的我們是如此,而心頭的詩句也是。「有一種莫名的憂鬱,可以拿來寫詩。」你這樣寫。
我們中學時浪費了多少莫名的憂鬱,交出一張張仔細用2B塗黑的答案卡?我曾夢見當作文只剩下十分鐘,卻發現自己一筆還沒動,猛烈書寫之下筆骨折斷,藍色的墨水從手掌心噴出來,浸濕了整張考卷…。醒來覺得那些浪費的墨水也可以拿來寫詩。無奈是那時考試不考這個。管你是真第三類組,還是假的。
現在讀來,你讓我驚訝。
高中之後的九年,你用詩句填寫生活繼續發給我們的答案卷,我得費功夫看你作答的內容,才能玩味出這些時間以來,你的考卷上印的題目是甚麼。我們早已不在同一個班級,早已不再考同樣一份試題,差異也不再是A卷和B卷那麼簡單;你拿了一份你的答案卷給我,且沒有抄題,我從你的回答去猜想你面對的試題和我到底差異有幾多?我何時該把我「對生活的回答」拿給你?這算心靈的分享,還是捉到要記過的作弊?
最後我要坦承一件重要的事:有太多關於藍月的話我沒法都寫在這裡。我始終和你一樣,真實的身份是一名讀者。是為跋。
(小米,本名米敬萱,江湖人稱米哥哥,素有儒士之風,性情中人,好擊劍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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