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數這世間上最莫名奇妙的事,其中莫過於病.小病也好,大病也罷,同樣地應驗一句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你永遠無法估計何時病,何時會好起來.有人說小病是福,也許,如果可以藉此叫人服侍,如果手頭上沒有“得閒死唔得閒病”的要命工夫等待你完成.魯迅先生認為小病是福的條件是這樣的: “一要病是小病,並非什麼霍亂吐瀉,黑死病,或腦膜炎之類;二要至少手頭有一點現款,不至於躺一天,就餓一天.”(<病後雜談>),他又說有些人的大願是日吐半口血,欣賞秋海棠,要能病得 “多”但不能病得重,才能顯見才子本多病的 ‘雅’來,可見病有時比保健之道更為講究;其實換另一個角度,大病也是福嘛,可以看看誰最著緊你誰最關心你,如果你真的是個對自己和別人都滿腹猜疑,且不能肯定有些人是真的愛你的糊塗蟲,哈哈, 這一病,也許能病出 “幸福”來,不是很多愛情故事都以此為大團圓結局的出路嗎?再說下去就 “死”了,死也未必是禍,如果可以出席自己的葬禮,看看誰還在一旁說三道四和暗笑,當然,要到那個時候才知道也就沒意思了,除非你是小器鬼吧!還有,不是有很多藝術家的作品要到死後才值錢嗎?這是死後有價,死得瞑目矣;但亦有藉別人之死以賣弄一點功夫的,魯迅先生如是說:“…將來我死掉之後,即使在中國還有追悼的可能,也千萬不要給我開追悼會或者出什麼記念冊.因為這不過是活人的講演或輓聯的鬥法埸,為了造語驚人,對仗工穩起見,有些文豪是簡直不恤于胡說八道的.” (<病後雜談>)
所有在現實中多麼可怕的病,大概落在藝術家之手都會變得凄美和有價值.文學家手下描寫的病,都略帶詩情,或能啟發後人深思. <<十日談>>大概因有瘟疫才寫得成; <<茶花女>>中有肺癆的女主角仍然美麗; <<紅樓夢>>的林黛玉還不是個會風花雪月吟詩自憐的病君?病也有很多種,根本無法完全記載,同一個病,發生在不同的時代不同的人身上,同樣能生出成千上萬個故事.總之,“生老病死”這人生的 “起承轉合”是古今談不盡的四大題材.
西西的<<哀悼乳房>>道出人們的迂腐思想,認為病是一種污穢,把生病的人看作被鬼椠或前生作惡,病甚至被看成為一種報應,魯迅先生不是 “誇獎”過中國人在聯想方面比其他都要出色麼? “一見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膞,立刻想到全祼體,立刻想到生殖器,立刻想到性交,立刻想到雜交,立刻想到私生子.中國人的想像力惟在這一層能夠如此躍進.”西西的<<哀>>寫人們對患乳癌的恐懼,彷彿身體上某些器官的病就一定跟性有關係,跟性有關就一定是有不好的性生活一樣.這是一種 “傳統”,一種潛意識,在不期然之中就會表露,即使現今是科技資訊爆炸的年代,即使平時你認為自己不會對這種病存在歧視.
西西的另一短篇小說<<感冒>>,女主角即使患的只是感冒,仍然距離病癒之日遙遙無期,原來她要嫁給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這種病,你說它是心病呢?又不完全是心病,說它只是肉身的病嗎?卻有違常理.故事的結局當然是感冒隨著女主角追尋幸福而痊癒吧!一個人患有心病其實跟患上感冒一樣,如果不加注意,後果可以非常嚴重.
君子因憂懷國恨或日理萬機而病倒,小人則為三餐一宿或兒女私情,連病的起因都或多或少地反映出一人的層次來.聽說有些病是因為營養過盛而致的又稱 “富貴病”.病若無分“貴賤”,沒有人可以逃得過的叫 “通病”.有時候病是無法避免的,有時候則是可預計和自討苦吃的,是工作過勞沒節制的惡果,或是想得太多又沒自知之明的教訓.我們會自作聰明地用一天的時間多做兩天的工,結果卻因兩天的病假浪費了可以做四天工作量的時間和精力.病,自然是身體對你無節制的愚昧所作的抗議.
病如果無法估計也無法控制,那麼心情更非你想平靜時就能平靜,多少口服液都只能充斥一時.你必須相信,一個心情抑鬱的人身體扺抗力會比較差,一個心情煩躁的人會較易染病.至少你必須相信,一個常因為這些原因而病倒的人的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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