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東之旅系列報導（十一）
2006.10.20（周五）陰偶雨
樂不思蜀
雖然是住在Pack Wood House，但Check-in、Check-out都要在Sherwood Inn的櫃台辦理，早上我們也選擇在這家具有200年歷史的老店吃早餐，順便感受一下古玩的味道。通常上班日我吃早餐都是草草了事，只求填飽肚子，不講究什麼氣氛。由於餐廳就在湖邊，又不急著趕路，難得有那份閒情逸致，我也就慢慢地邊吃早餐，邊欣賞湖景。
湖畔綠草如茵，波光水天相連，遠山濛濛含笑，近水漣漪嫵媚，偶爾幾隻野雁劃破空寂，為這片靜謐帶來幾許動意。能夠卸下仔肩，忘卻煩憂，窩身在大地母親如詩如畫的溫暖懷抱中，享受親情與美食，誰能不在消遙安樂中流連忘返。一頓早餐就這樣吃了將近兩個小時，久久不想動身，幾乎忘了今天是該回紐澤西的時候。我也終於可以體會為何西蜀後主劉禪會忘了蜀國的江山，而在洛陽樂不思蜀？
西元223年蜀漢劉備駕崩，將嗣子劉禪託孤於諸葛亮，並遺命令後主以父事之。西元234年諸葛亮六出祁山，最後卒於軍旅，自此後主聽信讒佞，驕侈淫伕，荒廢朝政。西元263年魏將鄧艾領軍三萬自陰平進兵伐蜀，在崎嶇的蜀道上損兵折將，最後只剩二千人馬，連爬帶滾，翻過峻壁巔崖的摩天嶺，直取成都。後主一聽魏兵入侵，嚇得不知所措，不顧朝臣的極力反對，拱手將蜀中廿八萬戶、男女94萬、帶甲將士10萬2千、官吏4萬、倉糧40餘萬、金銀各2千斤、錦綺絲絹各20萬匹、餘物在庫不及具數，全數向鄧艾納降。
投降後，劉禪被送到魏都洛陽，魏丞相司馬昭封後主為安樂公，賜住宅、月給用度、絹萬匹、僮婢百人。翌日，後主卑躬屈節到司馬昭府下拜謝，司馬昭設宴款待，並以魏樂娛之。後主的隨臣不禁想起亡國之痛，無比感傷，不料後主卻樂在其中。司馬昭又令蜀人演奏蜀樂，蜀官觸景傷情，盡皆落淚，唯獨後主無動於衷，嬉笑自若。酒至半酣，司馬昭問後主：「汝思蜀否？」後主曰：「此間樂，不思蜀也。」後人因而詩嘆曰：「追歡作樂笑顏開，不念危亡半點哀。快樂異鄉忘故國，方知後主是庸才。」劉禪，字公嗣，小名阿斗，後人因而比喻不成器的紈袴子弟叫“阿斗”。
離開Skaneateles Lake，我們沿著81號公路南歸，滿山遍野的楓林已經著上金黃、鮮紅、赤赭的濃濃色彩，比起一個禮拜前增添無比秋色。雨停了，一路上藍天白雲與紅色大地相伴，但見秋高氣爽、落葉繽紛，秋獲的季節是多麼令人滿足又喜悅，難怪辛棄疾會讚嘆：「少年不識愁滋味，而今識盡，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箇秋！」正當沉醉在迷人的秋意中，突然接到大兒子茂欣從伊利諾州的Moline打來電話，告知他已結束Moline的參訪，頗有所獲，正要搭機飛往華盛頓。
沿途景物
茂欣是位心臟內科的醫生，從事於心導管工作多年，最近也涉足到頸動脈及腦血管的領域。台灣目前對於血管阻塞的治療大都利用導管進到血管中去置放支架。至於血管的雷射療法雖然在美國行之有年，但迄今台灣尚未引進。此行原本茂欣是要陪我們一起到加拿大去旅行，然後再轉往華盛頓去參加美國心臟醫學會的年會，不料醫院臨時指派他能順道前往Moline去觀摩這項新的療法。Moline是個小地方，必須再從芝加哥轉機，旅程相當不便，也因而無法與我們同行。但為了增廣見聞，年青人毅然將旅遊放一邊，把專業擺中間，不辭勞苦去把握難得的學習機會，我對他這種敬業的精神給予肯定。
我家無恆產，從小半工半讀完成學業。婚後，Yuki陪著我辛苦打拚，拉拔三個孩子長大。在艱苦中，孩子們除了滿溢的愛與親情，不曾有過富裕的日子，但他們都能體諒雙親的苦衷，不敢有踰越本分的奢求。上帝給他們關了一頁窗，卻也為他們開了另一扇門，他們不但能安之若命，也懂得唯有自力自強才能開創自己的坦途，因而兢兢業業，奮力不懈。雖然沒有傲人的成就，但不曾有人將他們與“阿斗”劃上等號，這是我一事無成中最感欣慰的地方。
能夠含著金湯匙出生，的確是令人艷羨的福份。有人認為有了這根金湯匙，就可以少奮鬥幾十年，甚而得以託祖先的遺蔭，終生享盡榮華富貴。俗云：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金湯匙雖好，但被其梗喉者卻也不乏其人。一則故事：有人送給國王一雙金箸，國王拿著金箸用餐，覺得有點單調，如果能有一根金湯匙，豈不更為相配？有了金湯匙，又覺得能有金杯、金碗、金盤…等那該多好！當全套金質的餐具都齊備了，餐餐也都配以山珍海味，國王還是不滿意，進而大興土木，蓋滿歌台舞榭、宮闕殿宇，自此夜夜笙歌，窮奢極侈，再也無心於朝政，最後當然是步入“阿斗”的後塵。
人的慾望是無窮的，含著一根金湯匙，因而縱慾無度，就算再大的金山銀山也填不滿慾望的無底洞。因此，富家子弟如果不肯走出溫室去接受風霜雨露的焠煉，最後一定是逃不過古人所說“富不過三代”的自然輪迴。
女兒自從來到美國後，賦閒在家，為遣枯寂，在網路上設立一個部落格（Blog），記錄她們在紐澤西的生活點滴。前些日子以“關於旅行”為題，回憶兒時旅行的軼事，兒媳們心有所感，紛紛給予回應。我流覽過後，深深覺得出身貧困反而能在奮鬥的過程中愓厲自己，培養更多的謀生本能，這未嘗不是好事一件！我很樂意節錄其中的片段來與大家分享。
關於旅行
大女兒 怡雯
小時候，爸媽幾乎每星期帶我們出門玩。詳細情節已記不得，可是每次看照片時，就知道我們的足跡踏遍台灣。近一點的八卦山、頭汴坑烤肉…，中程的有陽明山、烏山頭水庫…，再遠一點的太魯閣、東海岸…，我們還去坐過花蓮輪呢。
有一陣子，爸迷上攝影，出門玩都會照影片。那時沒有V8D8，是像電影的影像帶。每次看，還要架一台放影機，把房間的燈全部關暗。沒有聲音，只有畫面，影片中的人，就像老電影裡的人一樣動作生硬。偶而有趣畫面出現，可以慢動作播放。一邊看影片，一邊聽放影機咑咑咑，放到最後，影片末端隨著卷軸轉動，啪啪作響。
最記得的是我們三個小毛頭都在車上唱歌，比賽誰會唱的歌多。倒不記得曾吵架打架。還有一幕也深深印在腦海：滂沱大雨中，我們在旅行的路上，坐在車中聽雨落下車頂的聲音，咚咚咚，覺得車子像另一個小小的家。
更大一點，補習的補習，考試的考試，沒法每星期出門玩，旅行變成寒暑假環島或環半島。沿路吃海鮮，最是痛快難忘。我們家嗜食海鮮，只要海裡出來的，沒有不愛。吃完早餐開始討論午餐到那個漁港，午餐還沒消化，又開始想晚餐要吃龍蝦。後來幾趟旅行，弟弟替手開車，也象徵我們家新紀元到來。
想起這些事時，心裡感覺很溫暖。那些全家人一起共有的回憶，在心中會轉化成愛的力量，和面對挫折時的勇氣。
這一趟，帶兩兄弟到佛羅里達玩，看到他們沿路唱歌，吵架拌嘴，好多小時候的旅行回憶一一浮出腦海。當初，爸媽帶我們三個小鬼頭出門，一定很辛苦吧？他們也不會想到，這些旅行讓我們留下那麼深刻的印象吧？
不久前，我還屬於坐在後座的惡搞一族，一眨眼，變成前座的舵手了。想到這裡，肩膀上彷彿擔著爸媽當初的重擔。只希望，我能像爸媽拉拔我們長大一樣，拉拔兩兄弟長大，兩兄弟能像我現在努力經營我們的家一樣，去愛他們的下一代。
兩兄弟長大後，不知道能記得了多少旅行的事，但是，我肯定不會忘記，一路拿著耳溫槍和藥，追著元元跑的這趟旅行。
◎家是提供愛的地方
么兒正欣
有了小孩之後，才發現老婆跟我所接受到的家庭教育竟然如此不同，也讓我們成為很不同的人。我從小接受名為資優實為升學導向的教育，家裡的庭訓是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在我成長過程中，充滿著唸書、補習、考試、名次、第一志願…，培養出來的價值觀是：不能輸在起跑點上。老婆則不然，從小就要幫忙做家事，照顧弟弟妹妹，國、高中就離家住校，學業成績自己負責，選填志願自己決定，認識她這麼久以來，除了考研究所轉換跑道那一次，很少看她為考試和成績焦慮緊張。
我在醫院上班，每天想的還是怎麼樣學得更好、把病人照顧得更好、寫更多的論文、讓自己有更大的發揮空間；下班回家常常也是心不在焉，跟整天遊手好閒、一派輕鬆的母子倆好像是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的不同世界的人。
有人說，一個人的人生觀受到他的原生家庭影響最大，有了小孩之後我越來越了解這句話的涵義，我發現我從老婆和小孩身上學到許多，從我原本的家庭成員當中也學到更多以前我不曾發現的東西，我越來越相信能把家人緊緊凝聚在一起的、能給予每個家人繼續前行的力量的，絕對不是金錢、名聲、成就、英文能力、聯考成績、音樂天份…這種東西，而是你們願意跟對方相處的時間，而是你們能夠給予彼此的信任，而是愛！
怡雯[回應]
這些都是比事業名聲還重要的，一輩子的課題。
大媳婦淑埜
離家到中部上大學之前，我們全家一起出去玩的每一次我都還有印象，因為次數真的很少。家裏開一間藥局，雖然不是像作工那樣的辛苦錢，但是幾乎全年無休的營業模式，朝7晚11，中間一刻都不能唱空城的小店，養大了我們三個小孩，也綁住了我媽一大半輩子，所以就連那少少幾次的家庭出遊，也難得全家到齊。
顧店幾乎和我的讀書生涯密不可分，正確的說法是和寒暑假及放學後密不可分。寒暑假起床後就一路幫忙顧店，放學後直接穿著制服就坐在店門口寫功課。讀書、吃飯被打斷後隨時可以再回復心情繼續動作，也是當時留下的習慣。運動也是當時留下的習慣。媽媽可能是覺得我長時間幫忙顧店，不是看書、讀小說、讀報就是坐著等顧客上門，怕身體不好，下午不忙時就會叫我出去散步騎腳踏車。當時當然是能走多久是多久，好腳力就是那時走出來的吧！鄉下長大的媽媽有著鄉下人不能四體不勤的觀念，書有讀就好，身體好才是一輩子的本錢。運動不必花錢，多走路甚至可以又健身又省錢，順帶養成我愛走路的習慣。台北大城市長大的我，骨子裡其實就是個鄉下人。在媽媽的影響下，我一直奉行不輟一定要運動，最好是用省錢的方法讓自己每天精神飽滿活力充沛。鮮少玩樂的童年，不甚寬裕的物質生活，長大後也只是回憶的一部分，印象深刻的那些關於旅遊的回憶反而彰顯出美好。父母真心關懷小孩，就算只是一個簡單的小觀念，也會對孩子的一生造成良好深遠的影響，光是單純的陪伴，也會是孩子記憶中很美好的一部分。
現在心思隨時想到孩子的妳，同樣也會在孩子的心中刻劃美好的印記，一如你現在心心念念的是養育你的父母。
怡雯[回應]
過度豐裕的的物質生活，會模糊愛的本質。小時候，家裡不甚寬裕，爸媽有貸款壓力，看他們辛苦工作，我們也不好意思做奢侈要求。那種好想買，卻不敢開口，或是站在金庫前面，想多拿一百塊，最後想想還是放回去的回憶，反而充滿感謝。比少還多一點點的擁有，是最快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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