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騎士與公主而言,前往未知地點的路途很快就到了盡頭,而隨著街景的改變,最終映入兩人眼簾的是一幢格局高雅且氣勢磅礡地複合式花園洋房,而這棟跟附近住宅格格不入的豪奢建築,則是以讓人無法忽視的壓倒性存在感,宣示著己身的獨特與地位。
雖說就整體而言與先前兩人在營救瑪莉妲時所抵達的宅邸大同小異,但此處戒備之森嚴卻不是先前那棟「複合式娛樂中心」可以相比擬。如果真要說起,撇開當初設計之時為了區分兩者而刻意營造出的些微差異不談,以天空藍作為基礎色調的這幢宅邸,有著之前那幢豪宅沒有的銳利與凝重感,以及滿溢著殺戮氣息的詭異寧靜。
以身為城鎮管理員,身著深色禮服的路易絲為首,押解騎士與公主的冗長隊伍,在衛兵的迎接之下穿越中庭後,抵達了就某種程度而言,不論是那富麗堂皇的外表又或是那莊嚴肅穆地氣氛,都與象徵王權的宮殿有幾分神似地宅邸大門,並在眾人的層層提防之下,進入了跟那美侖美奐的外表相較之下,頓時略顯樸素許多的大廳之中。
一步入大廳,三四名侍者便連忙向路易絲立即迎了上來,並主動遞上了茶水。
拿起置於托盤之中的紅茶,路易絲在優雅的輕啜一口後,像身旁的侍者提出了疑惑。
「肯達他人呢?」將茶杯輕輕放回托盤之中,路易絲雙手抱胸。
「肯達先生不久前因接獲密報而出去了,不過他臨行之前曾經交代,說大概兩個鐘頭左右就會回來。」畢恭畢敬地回答路易絲的提問,面貌清秀的侍者彎腰行禮。
「嗯。」用極其敷衍的短音表示明白,路易絲在略為沉吟一會兒後,對恃者緩緩開口:
「去把手銬與拘束器拿來,在肯達回來之前,先把這兩個傢伙關在第一接待室。」
只見接獲路易絲命令的侍者,在低頭恭恭敬敬地應了聲「是」之後隨即便轉身離去,而在此同時,自瑪莉妲死後就一直處於恍惚狀態的少女,卻突然以充滿諷刺意味的語調再次開口:
「不用這樣麻煩……要參觀這裡,我和小瑟自己來就行了,至於某些地方──還得勞煩路易絲姐姐您帶路就是。」
隨著話一出口,晴絲娜那如綢緞般柔順的粉色長髮也在瞬間泛起漣漪,散發出絢爛奪目的耀眼光輝,而早已有所準備的騎士也宛如砲彈般一躍而起,看準目標一腳就踢飛了矮胖戰士手中的長柄戰斧,並在落地瞬間再次往對方腹部補上一記膝擊。
只見那身材與貓熊有幾分相似的矮胖戰士此刻因劇痛而彎下了腰,而確認目標在短時間之內已經無法行動的瑟格,則是在接連踹倒幾位敵人之後,往路易絲所在的方向疾馳而去。
隨著象徵痛楚的哀號聲紛紛響起,總人數約莫五十上下的隊伍瞬間陷入恐慌,或許是沒有預料到騎士與公主兩人會在這種情況下發動攻擊吧,原先佇立在少女身旁的幾名壯漢在毫無預警之下被晴絲娜給電倒,而那些試圖接近並壓制少女的人們,也因晴絲娜那──「不知該如何描述起」的自覺者之力而陷入窘境,伴隨著象徵電流的碧藍色光芒閃起,因恐慌而亂成一團的人們成了晴絲娜電流的踏板,讓原先因缺乏導體而無法進行遠距攻擊,名為雷電的自覺者之力,得以發揮超越平時應有的驚人效益。
持弓的士兵們由於距離不足而無法拉弓,更因怕誤傷到自己人而只能選擇以近身肉搏的形式進行壓制,但即使如此,這些明顯經過正規訓練的部隊們依舊不敵身手矯健地騎士,只見不論是在戰鬥技巧、經驗又或是觀念上都遠不如瑟格的人們,被雙手遭到綁縛的騎士給一一踢飛,而瑟格更近一步利用敵人揮刀的軌跡,巧妙地為自己割開了繩索。
說不出「可惡!」、「什麼……」等諸如此類的老套台詞,望著騎士那已經無法用言語去形容的可怕戰技,又一名敵人被瑟格給撂倒,只能眼睜睜看著男人那迅捷如風的劍,輕而易舉地架在路易絲那雪白的項頸之上。
「……你想做什麼?」望著騎士那如火燄般的赤色瞳孔,被劍給抵住脖子的路易絲,冷靜地向瑟格詢問。
「這妳要問公主,我無權決定。」無奈地攤了攤空出來的左手,騎士的劍未曾偏離分毫。
「沒有主見到這種程度,真是忠心耿耿的家犬啊。」即使稍有動作騎士的劍就會讓自己身首異處,但路易絲依舊不改那喜歡挪諛他人的說話風格,戲謔地對瑟格諷刺道。
「隨便妳怎麼說都行,這點程度的挑釁對我沒用……反正妳也不是第一個這樣說我的傢伙。」儘管口口聲聲說著這樣沒用,但路易絲還是從瑟格的聲音之中聽到了些許懊惱,望著瑟格這就某種程度而言可以說是可愛的反應,路易絲心底不禁對眼前的騎士起了幾分好感。
「那妳又是如何打算呢?『尊貴』的公主殿下。」轉頭望向自人群當中緩緩步出的少女,路易絲冷冷地開口。
「哎呀……我還以為妳差點把我給忘了呢。」走到被騎士給制服的路易絲面前,並讓瑟格用空出的左手替自己割開繩索,撥弄起一頭金色長髮的晴絲娜,用虛偽至極地笑容回應著。
「像妳這樣惹人嫌的傢伙要刻意忽略確實也有幾分難度,不過我比較沒料想到妳竟然是個自覺者──身為公主又是個炙手可熱的自覺者,妳還真是得上天的眷顧呢,這樣我也能理解為何瑞格拉斯會以妳作為政治婚姻的籌碼送出去了……原本我還以為妳除了又笨又蠢之外沒有任何長處了呢……」自顧自地恥笑起眼前的少女,路易絲完全沒有停下的打算,並繼續開口:
「拋棄安逸富足的生活不過,選擇以講好聽點是旅行,說難聽點是離家出走這種方式去逃避責任與婚姻……這樣就算了,但更令人火大的是妳竟然擅自認定自己是個正義使者,並用自以為是地正義去打攪別人的正常生活,結果就是這種無聊透頂的管家婆性格,造就了瑪莉妲家破人亡的慘劇。如果我是瑪莉妲,此時我大概會在天堂或者是地獄裡這樣想著──要不是有個愛多管閒事的傢伙,不然此刻我說不定還…………」
但路易絲的話還來不及說完,就被怒不可抑的晴絲娜突地打斷。
而少女選擇了與路易絲之前對待自己相同的方式,阻止了就某種程度而言實在是令人無法饒恕的女性繼續開口。
──啪!
清脆地巴掌聲響起,儘管這次動手打人的是自己,但晴絲娜依舊感到身體如火焰般熾熱。
「──妳這傢伙!」理智因突如其來的羞辱而沸騰,身為城鎮管理者的女性憤怒地吼著,但路易絲那因氣憤而扭曲的神情,卻只是加深了少女對她的厭惡。
於是──晴絲娜的右手再次揚起,狠狠抽了路易絲第二個耳光。
相同的戲碼再次上演,只不過這次角色對調,而現場也因兩個女人的針鋒相對,變的鴉雀無聲。
沉默在瞬間蔓延。
而率先打破寂靜的依舊是路易絲那露骨地譏諷。
「怎麼……被我說中所以惱羞成怒了嗎?」
儘管明白這樣挑釁只會讓自己被少女給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但路易絲卻依然用著辛辣的口吻對晴絲娜作出反擊,而身為城鎮管理者的女性之所以如此並非只是為了逞一時地口舌之快,因為在那些看似惡毒的話語後面,隱藏了某種宛如深海般深不見底的「怨懟」氣息。
不過晴絲娜並沒有察覺隱藏在路易絲話語底下的那股怨毒與偏激,只是選擇以暴力作為對路易絲這番冷嘲熱諷的回應,而隨著象徵憤怒的掌聲再次接二連三地響起,少女心中那無處宣洩的怒氣才終於得到緩解,並讓現場眾人理解到──原來瀰漫在兩個女人之間的那股敵意,是如此的尖銳而顯著。
但不知是認為這點程度的刺激已經足夠,又或是理解再這樣下去只會讓自己遭受更多羞辱,路易絲這次並未對少女作出任何挖苦與批評,只是一臉毫不在乎地笑著,彷彿就像動手打人的自己而不是晴絲娜。
望著路易絲一副無所謂的神情,儘管晴絲娜明白那只是對手的虛張聲勢,但心底還是不由得浮現起些許不快,而為了問出「貴賓房」的所在地點,也為了理解隱藏在諸多假像背後的真實,少女在輕撫因氣忿而不停起伏的胸口,並試圖讓自己維持冷靜的同時,用令人不寒而慄的溫柔笑容向路易絲提出了要求。
「雖然剛剛有些失禮,而這樣問也有點唐突,不過是否能請路易絲姐姐帶我看看你們口中的『貴賓房』呢?」恢復了既有的優雅,少女用右手食指撐起下頜。
儘管根本就沒有配合少女要求的打算,也無法理解晴絲娜的真正目的為何,但路易絲還是因為驚訝而挑了挑眉毛,並以一貫的高傲口吻回應道:
「如果我說貴賓房其實並不在這裡呢?」小心翼翼地拿捏著用詞遣字,由路易絲的隻字片語作為開始,一場激烈的鉤心鬥角就此展開。
而或許是厭倦了拐彎抹角的說話風格,更或許是因為路易絲有著利用談話來拖延時間,藉此等待支援的不良紀錄,少女並未理會路易絲那迂迴曲折的試探與說話方式,只是選擇以更有效率的手段,直接了當地戳破了路易絲的謊言,就像戰車一樣直接輾碎對方那臨時修建的壁壘。
「雖然沒有任何根據,但我想貴賓房應該就設置或隱藏在這棟建築的某處吧?一來是因為先前我跟小瑟為了營救瑪莉妲而前往的那所『複合式娛樂中心』,戒備並不像這裡如此森嚴……二來則是因為既然都稱為『貴賓房』了,那自然是為了用來滿足少數位高權重的大人物而特地搭建的吧?……既然如此,那麼與其將貴賓房設置在其他龍蛇混雜又或是無法掌控的地方,不如直接將其隱蔽在這種相對而言清靜許多的地點會安全得多吧?」簡單明瞭地說出了自己的看法,少女無視於路易絲那十足挑釁的神情,繼續自顧自的緩緩開口。
「啊啊……路易絲姐姐妳不願意明說也沒關係,反正妳剛才那種試探的口吻就是最好的證據。」將視線移至懸掛著華麗吊燈的天花板,晴絲娜選擇不看路易絲那張會令自己失去理智的美艷臉龐。
「不過……既然如此,這也表示妳已經失去了利用價值──而我想小瑟也不願意帶著一個拖油瓶到處行動,那麼就不如……」再次將視線與路易絲對上,晴絲娜用戲謔地笑容做出了鬼臉,並用支起下巴的食指輕輕抹了抹脖子。
「──殺掉好了。」語畢,晴絲娜不耐煩地打響了指節示意著騎士動手,而流線感十足地銀白劍身也隨著啪聲的響起往前移動了好幾釐米,在路易絲那雪白的項頸之上留下了鮮紅的刀痕。
理解到這是少女對自己所下的最後通牒,路易絲一邊心想「原來這傢伙早就設計好了」一邊不快地「呿」了一聲,並再次以十足挑釁的口吻向晴絲娜說道:
「既然妳這麼想見識地獄,那我就讓妳好好看個清楚,話先說在前頭──妳可不要後悔啊。」無視著「莫那尼斯」那銀白的刀刃,路易絲在側過身子並一臉鄙夷地望向晴絲娜之後,緩緩步上了通往二樓的階梯。
「好好跟上啊。」一如既往,路易絲那如銀鈴般悅耳的聲音之中,依舊充滿著某種近似於「仇恨」的氣息。
但被複雜地思緒給佔滿理智的少女卻並未察覺這一點,只是一臉倔強的跟了上去,反倒是因自幼就在戰場上生存,對所謂的敵意與憤怒這類氣息向來特別敏感的騎士,一直為此百思不解。
不論是晴絲娜又或是路易絲,這兩個人在成長過程之中都不可能會有任何交集,但路易絲這股打從見面開始就針對公主而來的怨懟卻是貨真價實的,而到底是什麼樣地原因可以讓人對一個素昧平生的少女產生這種殺意?是過去的戀人與夥伴曾因公主而死?還是因身分地位的不同而產生的嫉妒?──不,不可能。因為身為公主的少女並沒有足以構成前述原因的過往,而單純地嫉妒則又無法造就如此尖銳的敵意……這股光是碰觸彷彿就能置人於死的憎恨究竟是什麼?那份厭惡的成因又是從何而來?不停的在腦中思索這盤根錯節地謎團,騎士隨著路易絲那俐落的步伐踏上了樓梯。
而隨著晴絲娜等人抵達二樓,一樓設有密室的建築設計就顯而易見,因為整座樓層的室內空間並不如建築物外觀所顯示那般寬敞,反倒是設計簡單的二樓才突顯整座建築所應有的恢宏。走在彷彿看不見盡頭的冗長走道之中,瀰漫在迴廊中的氣氛與光線也因窗戶數量的遞減逐漸變得滯塞且沉重,甚至更讓晴絲娜產生了差點喘不過氣來的錯覺,而越接近路易絲口中代表著地獄兩字的貴賓房,這股宛若極地般的窒息感就越明顯,然而路易絲卻只是神情自若地一邊斥退護主心切的衛兵,一邊領著騎士與公主往宅邸的更深處前進。
在利用路易絲作為人質穿越了無數戒備森嚴的哨口後,公主與騎士在路易絲的帶領之下,抵達了位於整棟建築二樓西北側的最後一個房間,就在晴絲娜以為房門後面就是路易絲口中那如同地獄的貴賓房時,路易絲卻只是一臉悠哉地旋開門把,並同時拉下了左右兩側的燭台。
隨著機關的啟動,作為連結與固定用途的鐵鍊聲咯啦咯啦地響起,而位於曲折蜿蜒的走道盡頭,整座樓層的最後一扇窗戶,也因通往地獄的大門開啟,降下了防止囚犯脫逃的鐵製欄杆。伴隨著一連串齒輪、鐵鍊與複合金屬機件的重組與定位,最終出現在晴絲娜等人眼前的,是一堵刻有詭異紋路的水泥牆。──不,或許不該形容為牆壁而必須稱之為門吧?而在這刻有特殊符號且散發詭譎氣氛的厚重門扉中央,則是被一塊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空白」所佔據,這也使得整扇門就像缺片的拼圖般瀰漫著一種突兀與不協調感,更讓少女有了彷彿置身於噩夢的錯覺。
只見路易絲用右手輕觸門上那片顯然是被刻意留下的「空白」,並在一陣摸索之後打開了隱藏在留白之處的鑰匙孔,而隨著防衛設施的解除,被巧妙隱藏地圓形匙孔在燈火下散發著不同於一般金屬應有的奇特光澤,靜靜地捍衛著某種「價值」與「界線」。
神色自若地從禮服中拿出用來打開區分人與野獸兩者的大門──也就是通往地獄的房門鑰匙,路易絲將造型特殊的鑰匙坎入被異樣光芒所包圍的圓形匙孔當中,隨著部件的到齊,像缺片拼圖般的紋路恢復了完整,位於沉重石門上那片無法形容的空白也獲得新生,比夜空還要更加深邃的大門從中一分為二,混雜著機件運行的瑯鐺聲一起轟隆轟隆地暗示少女「己身的職責已經結束,要不要親眼目睹真相必須由妳自己做出抉擇。」。
室內滯塞的空氣再次恢復了流動,伴隨著血腥味再次竄入了少女的鼻腔,只見晴絲娜難受地捂起了口鼻,並要求路易絲將從門上取下的鑰匙交付自己,在鞏固主導權的同時,也降低了對方利用地緣優勢作出反擊的風險。
「妳遠比我想像中的還要陰險許多啊……就算騎士的劍能隨時取我性命,妳也這樣擔心已經沒有選擇餘地的我會玩弄些小手段嗎?這份自以為是的天真爛漫究竟是怎麼回事呢?該不會是那無風無雨地皇宮之中常有覬覦女性身體的豺狼吧?不……我想是我多心了,畢竟妳那惹人厭的個性,就算是葷素不忌的豺狼肯定也會為此反胃吧?」不屑地哼了一聲,路易絲自顧自地挪諛起少女。
「不過就算這樣,妳那投機取巧的小手段也不會有任何作用就是了。」毫不遲疑地再對真實身分為公主的少女追加一記,就算對方隨時能殺害自己,路易絲那好強的個性卻始終未曾收歛。
但城鎮管理員的這份譏笑顯然沒有對晴絲娜起任何作用,只見少女一邊喊著「少囉唆」一邊氣沖沖地從路易絲手中拿走造型特殊的鑰匙,踏下了通往貴賓房的階梯。
「……算了,妳就好好後悔吧。」嘴角難得逸出了嘆息,路易絲在瑟格的要脅之下,隨著晴絲娜那輕巧地步伐一同步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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