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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簡介
托瑪斯.歐斯特麥耶(Thomas Ostermeier)1968出生德國,現已是中生代很有名具代表性的世界知名劇場導演,作品可不少。擅長以激烈的肢體語言、大膽的台詞及慣用的搖滾樂展現戲劇張力及宣洩情緒的托瑪斯‧歐斯特麥耶,被喻為當代劇場導演的翹楚。28歲即主掌柏林德意志劇院的實驗劇場,屢獲大獎後,31歲接下柏林列寧廣場劇院,迄今已多年。
2004年應法國亞維儂藝術節之邀擔任駐節藝術家,為人津津樂道的是。2008年再度應雅典夏季藝術節及亞維儂藝術節委託創作《哈姆雷特》,並依舊在指標性的阿提卡斯劇場及教皇宮廣場演出。
▓ 托瑪斯.歐斯特麥耶的哈姆雷特
< 媒體報導 >
亞維儂藝術節驚世之作
天才劇作家莎士比亞經典悲劇「多媒體暴力美學版」
當代最炙手可熱的國際知名導演歐斯特麥耶
大膽挑釁人性的最底限、衝突呈現肢體暴裂的感官新視覺
穿插多媒體影像,搭配爆炸性的搖滾樂
曾於2006年德國狂潮系列中,以《玩偶之家-娜拉》令人久久不能言語、《點歌時間》讓人潸然淚下的德國劇場導演托瑪斯‧歐斯特麥耶,2010年再次登上國家戲劇院,揭露《哈姆雷特》的矛盾、愛恨、鬥爭與背叛。
《哈姆雷特》為莎翁經典四大悲劇之一,以丹麥宮廷的權力鬥爭作為縮影,背叛、操弄、性慾則是用來維護權力的武器。善惡分明的哈姆雷特無法承受和對抗這樣爾虞我詐的宮廷遊戲,於是深陷其中腐化墮落,甚至失去自我。
托瑪斯‧歐斯特麥耶的「哈姆雷特」會提起攝影機,錄下他身邊每個人的臉孔,試著去理解這個世界,他還會直接跟觀眾說話、要求關掉音效、或是請別人幫他提攝影機等,對於這些與觀眾互動的新手法,導演托馬斯•歐斯特麥耶說,攝影機只是一個手段,能讓他去探索世界,運用多媒體呈現舞台效果,反而更能呈現哈姆雷特中探討的人性層面。
另一特色是濃縮到只有兩個小時,劇中20多個角色,導演也只用六個演員呈現,演員必須不斷更換角色,也反映了哈姆雷特對現實的迷惘。
飾演主角哈姆雷特的德國演員艾丁格(Lars Eidinger),是歐斯特麥耶長期倚賴的重要演員;加上合作多年的劇作家馮‧麥恩布爾格(Marius von Mayenburg),是柏林列寧廣場劇院的鐵三角組合。艾丁格所詮釋的哈姆雷特不僅轟動亞維儂藝術節,也為這個被演出過千萬次的經典角色樹立新典範。
原著中20多個角色所構成的權力鬥爭圈,在馮‧麥恩布爾格的巧手下,僅用6個演員分飾多角,讓原著中狡飾與偽裝的要素,貫穿全劇。導演歐斯特麥耶則再次發揮獨特創意及劇場美學:衝突的肢體動作、激昂的語言暴力、豐富的舞台畫面、穿插他善用的多媒體影像,讓原劇隱伏的張力浮上檯面,令人目不暇給。
導演 / 托瑪斯‧歐斯特麥耶
舞台設計 / 楊‧裴普鮑姆
服裝設計 / 妮娜‧維特澤爾
劇本編修 / 馬瑞爾斯‧馮‧麥恩布爾格
影像 / 賽巴斯汀‧都普歐耶
燈光設計 / 恩利希‧史耐德
演出/ 柏林列寧廣場劇院
▓<訪談> 林冠吾 柏林自由大學戲劇學博士
托瑪斯‧歐斯特麥耶:「我想打破詮釋《哈姆雷特》的一貫傳統」
Q:《哈姆雷特》在德國可說是最常被搬上舞台的一齣戲,您個人認為原因何在呢?
A:在德國過去有段時間,《哈姆雷特》被認為是一齣「很德國的戲」,因為這個人物貼切地反映了德國人的猶疑不決:相對於法國、英國的歷史,德國有很長的一段時間,處於多國林立的狀態,沒有一統的國家體系。
德國人久久無法決定自己到底要什麼,而哈姆雷特這個浪漫英雄,屢屢沉思卻不行動,也不去掌握自己的命運,因此許多詮釋者或戲劇家在他身上看到同樣的彷徨不定,便藉由他來反映德國這樣的浪漫態度。我想這應該是原因之一,當然還有另一個原因,就是這劇本真得寫得很棒。
Q:舉棋不定的態度,難道在現今的德國依然普遍存在嗎?
A:有一點很重要,也是我想反映的問題,就是現在接手社會國家重任的德國新生代,包括我自己在內,面對目前世界上錯綜複雜的政治情勢,在「我們該怎麼做?」這個問題上,感到十分彷徨。相對於我們父母的年代,他們發動了六八學運(1968),我們卻沒有任何明確的政治意識。儘管有Attac(反全球化的德國組織)、一些綠黨的地方性組織、或左派人士做了些嘗試,可是,並沒有形成一股政治運動,這實在讓人想不透,尤其是當我們看到,過去這幾年來,金融風暴,社會不公平的現象日益明顯,貧富差距在德國越來越大。
前幾年政府說,「因為國家財力不足,我們必須實行新的社會救濟金制度Hartz IV(社會福利救濟金大大縮水)」,沒想到過了幾年,卻投下上億歐元救銀行。還有德國聯邦國防軍在阿富汗用我們的名義發動戰爭、殺人。如果我們有這樣的自覺,認同反全球化運動的話,那麼我想,在面對如此複雜的政治問題時,我們跟哈姆雷特一樣,選擇了同一條路,亦即:「我不知道什麼是對的、我到底該怎麼做?」所以,這當中是很相似的。
Q:您曾在採訪中提到,您想要在舞台上創造一個有行動力的哈姆雷特,這是否表示,您的哈姆雷特其實並不是那麼地沒有果斷力?
A:不是的,這儘管是另一個哈姆雷特,但劇情使然,他舉棋不定的那一面,是無法抹滅的。最後,在〈捕鼠器〉那一幕,當他確認了鬼魂說的句句屬實,他應該去國王那兒質問他,可是他並沒有這麼做,劇情顯現了他的猶疑不決。
我不想要演員在演出時在這點上無謂地再加油添醋,我之所以決定創造另一個哈姆雷特的主因是,我實在受不了一般對哈姆雷特的舞台詮釋,他總是被塑造成一個很浪漫的躊躇者、懷疑者,這是很虛榮、自戀的。當演員站在舞台中央,哀嘆這個世界的沉淪與腐敗,我看到的不是哈姆雷特,而是導演自己的影子、他所想望的自我。
我覺得很虛假,因為哈姆雷特自己也是這個墮落世界下的產物,而不僅止於是單純、浪漫的角色。有個丹麥的古老傳奇給了我很多靈感,Saxo Grammaticus(1140-1220)是第一個寫下哈姆雷特故事的人,當初的哈姆雷特是個小孩,他的生命危在旦夕,因為新王想斬草除根。哈姆雷特很清楚,父親是被新王殺的,自己既身為王位繼承人,自然對他的叔父克勞地(Claudius)是個威脅,於是他決定佯裝為智障。
古老傳說中敘述他用糞便塗抹全身,好讓新王相信他是個瘋子,無法構成任何威脅,就此逃過了殺身大禍。這啟發了我,重新去看待哈姆雷特,他其實接受了扮演社會廢人的角色,藏身在瘋癲面具的背後,這種瘋狂是會讓人很不舒服的。
在劇本裡克勞地就說,「瘋癲是危險的,尤其是當它逗留在掌權者的身邊時。」瘋狂不僅令人厭惡、感到噁心,也被視為有害社會,我認為這點非常重要。簡單地說,我想要藉此打破哈姆雷特長久以來在人們心中既定的浪漫英雄圖像。
Q:這也是您把他變成大胖子的原因嗎?
A:是的,這也是個小玩笑。因為有這樣的傳統,認為哈姆雷特是個胖子。最後一幕,王后在決鬥的第二回合說,「He’s fat and sweaty and short of breath」,把fat翻譯成「胖」其實是錯的,fat也有「滿身大汗」的意思。就因為常常被誤譯,大家都以為哈姆雷特應該是個胖子。
這也引起了許多戲劇學家的爭議:到底哈姆雷特只不過是汗流浹背,在決鬥中喘不過氣來呢?還是個呼吸急促的胖子?不單單布萊希特提到這點,在一齣意義重大的東德版舞台劇(1964),導演Adolf Dresen就是用胖演員Jürgen Holtz來主演哈姆雷特。所以我在排戲的時候,提議做這樣的嘗試,拉斯(Lars Eidinger,飾哈姆雷特)覺得很好,也演得十分得心應手。
Q:拉斯.艾丁格在舞台呈現了一個勁爆的哈姆雷特,然而他演出的方式卻是不斷地跳脫角色,譬如說,他直接跟觀眾說話、要求關掉音效、或要另一個演員幫他提攝影機等等,這是否是對莎士比亞的一種褻瀆?
A:不,我不這麼認為,相反的,跳脫角色、走向觀眾、將觀眾納入戲中,這是典型的伊莉莎白戲劇。對我而言,這是一種嘗試,在當代尋找一個可以跟當初在環球劇場(Globe Theatre)演出的人民戲劇相對應的演出方式。
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但戲劇史學家們一致認為,在莎士比亞劇場,演員與觀眾有密切的互動交流。這在劇本裡是可以讀到的,不管是獨白、還是評語,觀眾在在屬於戲的一部分。更重要的,這是一齣戲中戲,它本身就是關於戲劇與遊戲。
一開始,哈姆雷特指著所有人物哀悼的臉,譴責他們的哀傷不過只是面具。每個人在這世上都在扮演一個角色。王后演哀悼者,和羅森克蘭茨(Rosenkranz)與吉爾敦斯坦(Güldenstern)明明是特務身分,卻自稱為哈姆雷特的好朋友。克勞地也在演貓哭耗子的戲,人是他殺的,他根本沒有理由悲傷難過。於是每個人都戴著面具,而哈姆雷特自己也戴著瘋癲的面具,戲劇就這樣形成了。
在〈捕鼠器〉那一幕,哈姆雷特試著透過戲劇找出事情的真相。這招倒真的管用,克勞地看了之後驚慌失措,以至於精神崩潰。掌權者的假面具經由戲劇被揭露了。劇本裡還有蠻多地方,都提到了戲劇,只是我們刪掉了很多。
Q:相較於易卜生的劇本,您對莎劇如《仲夏夜之夢》、《哈姆雷特》的改動幅度都相當地大,為何有這樣不同的處理態度呢?
A:在我的創作領域裡,有兩條主線:其一是寫實主義式的,像是易卜生、莎拉.肯恩(Sara Kane)的劇本,還有我目前在排的Lars Noren的戲。其二是史詩式、梅耶荷德(Meyerhold)式強調肢體動作的戲劇,這是我最初導戲的風格,如我的畢業作《浮士德/亞陶》,在Baracke劇場所推出布萊希特的《兵就是兵》Mann ist Mann,梅特林克的《青鳥》Der Blaue Vogel等等,在這部分,演員與角色並不融為一體,每個參與故事敘述的人,可以扮演許多不同的角色,這種戲劇更富有戲劇性,因此對劇本的處理,自然就比較自由放任。老實說,這兩種創作風格,我都很喜歡。目前我稍微偏好後者,因為它跟觀眾有直接的互動。
Q:您用六位演員扮演《哈姆雷特》二十餘個角色,這樣的佈局是否跟您剛剛所提到遊戲式的演出方式有關?
A:這有兩個原因:其一,這齣戲本身即不斷地在談遊戲,而史詩劇場的目的也不在於認同角色,而在於展示角色。其二是基於內容上的考量,因為我對整齣戲的構思,是哈姆雷特不僅戴著瘋癲的面具,卻也真得變瘋了。何瑞修(Horatio)還是何瑞修嗎?可是他怎麼一下子又變成了吉爾敦斯坦?因為處在被跟蹤、迫害的巨大恐懼中,他變成了偏執狂,分不清誰是友、是敵。
所以我讓所有圍繞在他身邊的人,同時扮演不同的角色。這當中,很重要的是,王后葛楚德(Gertrud)與奧菲莉亞(Ophelia)由同一個人來演。依我看來,哈姆雷特犯了一個重大的錯誤,他為了母親嫁給叔父非常不滿,而憎恨所有的女人,包括他的戀人。他對母親失望透頂,卻懲罰了無辜的奧菲莉亞。
劇本裡,哈姆雷特對她說,「去修道院當修女!千萬別結婚,因為你最終還是會欺騙你的丈夫,就像我母親背叛她丈夫一樣。」在瘋狂的狀態下,他錯以為母親是因為情慾、性愛的飢渴而再嫁,錯以為天下的女人都一樣,他把母親跟奧菲莉亞兩人搞混了,這點我認為在整齣戲裡是非常重要的。
Q:哈姆雷特的父親與殺父仇人由同一個人來演,也是他瘋狂下的幻象嗎?
A:不是的,他們既然是兄弟,可以想見,兩人極有可能很相像。
Q:就我所知,您以前很少用多媒體,從您在二○○七年導的《瑪麗.布朗的婚姻》(改編自法斯賓達的同名電影),影像部分在您的創作中才變得比較有份量,這是為什麼呢?
A:在《哈姆雷特》劇中,影像的運用同樣也是有內容上的考量。對我而言,這跟哈姆雷特的態度相呼應,攝影機是他唯一的朋友,他透過這個媒體看世界。戲一開始,他拿著攝影機,拍錄葬禮,企圖從中找到線索、丹麥王朝發生變故的隱情。他著魔似地用攝影機記錄一切,就像寫日記一般。
然而,攝影機同時也異化了他看這個世界的眼光,換言之,他只能透過媒體看世界。當他說,「時間脫軌了」,意思是說,「昨天還是對的事,今天卻變錯了。」這個世界對他而言是全然陌生的,於是他像個提著攝影機的探索家,試圖透過這個媒體,去瞭解這個世界,瞭解「什麼是人?這些(人)是什麼東西?」這是哈姆雷特的瘋狂所在。
Q:哈姆雷特現場拍攝的影像同時被投影到金色鏈簾上,戲劇與電影這兩個層次交疊在一起……
A:影像的層面對我而言其實並不重要,攝影機只不過是個戲劇手段。
Q:透過曝露戲劇手段,如「幫忙拿一下攝影機」的台詞、水管造雨等等,您同時也破壞經由它所營造的幻象,不是嗎?
A:這是布萊希特戲劇的延伸,即所謂的疏離效果(Verfremdungseffekt),以反對寫實創造生活幻象去處理素材。觀眾總是渴望與人物共鳴,這種沉浸在人物中的浪漫情懷,透過我們不斷地強調「這一切都是戲」,反覆地被打斷。而現場拍攝的同步投影,也使觀眾能有距離地看戲,又兼具娛樂性。
引用大眾喜愛的媒體、音樂、生活的感覺、以及文化工廠所灌輸給我們的繁多印象,是因為這些都屬於現代哈姆雷特所感觀的世界。那幾近巴洛克式因感生命的稍縱即逝而盡情享樂的生活,在他眼中全是沉淪、墮落,也是他責備他母親的地方。錄像、音樂、泥土、雨水、變換身分及跟觀眾玩的遊戲,這些讓感官愉悅的要素,都與哈姆雷特的問題交相呼應著。
Q:哈姆雷特著名的獨白“To be, or not to be,this is the question”的含義歷來備受爭議,您個人對它有什麼樣的理解?
A:對我而言,它很簡單,是「做,還是不做」的意思。
Q:為何您的哈姆雷特在劇中唸了三次這段獨白呢?
A:前兩次其實只是稍微提了一下,第三次才完整地念出。之所以做這樣的安排,跟我剛剛談到的有很大的關係。我們用很無禮、嬉戲的態度處理這個素材,並不是想破壞它,而是希望能藉此回歸到素材本身。因為累積了太多哈姆雷特的神聖圖像,人們的腦子裡只有這些刻板印象,而不再嘗試去理解它。當然,我並沒有意圖要大家起而效尤,我們的《哈姆雷特》是對這個素材與人物的極端詮釋,而它只是許多可能性的一種。
Q:您的意思是說,您想藉此打破所有附加在哈姆雷特身上的浪漫想像?
A:我想打破的是詮釋《哈姆雷特》的一貫傳統,而不是莎式的《哈姆雷特》。我們像小孩子似地玩弄這獨白,是因為每次進劇場看《哈姆雷特》,快到這段的時候,所有觀眾都在想或竊竊私語:「現在就要唸獨白了」,然後心裡滿意地說,「對!就是這獨白!」好像整齣戲的惟一體驗僅止在此,這實在很愚昧。
我想,如果之前先把它帶出來二次,觀眾在第三次的時候也許會比較注意去聽他在說什麼。所以我們用不同的調性去誦讀它:第一次讓人覺得很親密,第二次則顯得荒唐怪異,第三次才依循劇情本身的邏輯發展,完整地唸出。我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在聽完這段獨白之後,能理解概括它,但我希望,觀眾能重新去聆聽它,畢竟它的含義是多面向而錯綜複雜的。
Q:當您的哈姆雷特提出“To be, or not to be”的時候,我覺得這似乎不是存在或不存在的問題,而比較像是對虛幻世界的質疑…
A:肯定是的,我想這也有點是哈姆雷特的困境:在這個充滿假象的世界,他無法找到隱藏在那些面具、偽善態度下的真實。他存在的世界,是一群演戲的人、是戲劇、是虛幻,所有這些將他推到絕地,引他自問:「到底該自殺,還是執行任務?」
Q:這也是年輕一代的困境嗎?
A:是的,我們活在一個很虛偽的時代,不僅是政治,在私人的交際生活亦如是。我們從小就學會了如何戴上和善的面具,我指的不是亞洲人,亞洲人的和善是文化陶冶的成果。我指的是美國式的虛偽親切,在“think positive” (正面思考) “positive feedback” (正面回饋)“team” (團隊)“motivation”(動機)的教條下,人們強迫自己合群、積極的工作態度、努力維持和諧的工作氣氛,諸如此類,目的無不是要個體為了市場經濟更容易受剝削。
我覺得東方的友善是沒有目的性的,但在西方文化,你可以從政客的“media-training”(媒體訓練)看到,若在電視上的賣相不好,就算你的內涵再好,你是不會有任何機會成功的,表面功夫與面具比內涵更具優勢。今天可能你的老闆跟你說,“You did it well, it was fine, thank you very much.”隔天你卻被炒魷魚了。也就是說,沒人知道在面具背後到底隱藏著什麼。過去曾幾何時,人們坦誠地直說,“我對你的表現很不滿意”,可是在我們這一代,完全沒有對話溝通,面具變得比誠實坦率更加重要了。
Q:您的兩齣莎劇都是在希臘戲劇節(Hellenic Festival)誕生的,戲劇節跟您選擇莎劇有什麼關聯嗎?
A:希臘長久處於睡美人的狀態,我們的戲帶給希臘戲劇很強烈的衝擊與動力,尤其年輕觀眾非常渴望看我們的戲,因為在這個貪污腐敗的國家,年輕人幾乎沒有抬頭的機會,他們從我們戲中看到了自己生活的缺陷、感受到同樣的抑鬱。我們在那兒已經演了四齣戲,當然這也是因為戲劇節的董事長Giorgos Loukos很喜歡我的作品。
Q:他有意思要您導西方經典嗎?
A:倒不是,我有自由決定我要做什麼。
Q:您的《玩偶之家—娜拉》、《海達.蓋柏樂》、《哈姆雷特》國際巡演非常地成功,這是否也跟取材西方經典有關呢?
A:我相信是有的。
Q:您有打算繼續導莎劇嗎?
A:是的。
Q:非常謝謝您撥冗接收訪問,台灣的觀眾將會熱情歡迎你們。
A:我們很高興能再度拜訪台灣,我很喜歡那裡,拉斯也很期待觀眾的反應。
▓ < 後記 : 哈姆雷特之於德國 >
德國人就是愛哈姆雷特 - 耿一偉 台北藝術大學戲劇系兼任講師
不論在語言傳統與現代觀點上,德國的莎劇製作都能雙軌並進,不落人後。但是,為何德國人對哈姆雷特情有獨鍾呢?存在主義哲學家雅斯培認為哈姆雷特是一位追求真理的英雄,他的to be or not tobe,乃求證過程中所必經的心理煎熬。哲學家的態度,反映了好思辯的德國人對哈姆雷特的認同。
《哈姆雷特》與其說是英國的,還不如說是德國的;它在德國要比在英國演出的更加頻繁。
──海涅.穆勒(Heiner Müller)於一九九○年的訪談
列寧廣場劇院的《哈姆雷特》德文節目手冊,跟國內的習慣不同,裡頭沒有製作群的照片與介紹(只有簡單的演職員表),而是由十二篇《哈姆雷特》研究的論文摘錄所集結而成(A5大小,約五十頁)。這些文章涵括不同領域,如文學批評(T. S. Eilot)、政治學(Carl Schmit)、精神分析(S. Freud)、哲學(Karl Jasper)、劇場(Peter Brook)、後現代(Slavoj Žižek)、莎劇研究(Jan Kott)、劇本創作(Alan Isler)等,其多樣性暗示了兩件事:第一,德國人將理論與實踐結合的偏好;第二,《哈姆雷特》是德國文化資產的一部分。
從理論到演出,以《哈姆雷特》與現代德國對話
要說明第一點,可先從節目手冊也有摘錄的《莎士比亞—我們的同時代人》Shakespeare, Our Contemporary說起。該書作者是波蘭批評家楊.科特(Jan Kott),英譯本於一九六五年出版時,還是由彼得.布魯克(Peter Brook)為之作序。本書可說是二十世紀下半,對莎劇製作影響最大的著作,許多當代導演都深受該書啟發。楊.科特在書中談《哈姆雷特》的文章裡,以他的鐵幕經驗出發,強調本劇的現代性,將哈姆雷特視為存在主義者。本書德譯本於一九六四年出版時,同樣給德國戲劇界帶了一顆震撼彈,並嘗試將楊.科特的說法與布萊希特的觀點連結起來。
左派立場的布萊希特於一九五六年過世後,對東西德劇場界依舊有強烈影響力,他在知名的《戲劇小工具篇》Kleines Organon für das Theater(1949)裡提到:「為什麼要疏離,如何疏離,取決於整段劇情所展開的部分;在這裡,戲劇必須明確地為它自己的時代說話,我們以老劇本《哈姆雷特》為例……他成了理性思考與非理性行為之間所存在鴻溝的悲劇犧牲品。用這種方式來讀這部作品──它可以用許多方式來讀──在我看來,也許可以引起我們觀眾的興趣。」
東德馬克思主義學者魏斯曼(Robert Weismann)於一九六七年出版的《莎士比亞與民間劇場傳統》Shakespeare und die Tradition des Volkstheater一書,更在《莎士比亞—我們的同時代人》後,於理論界乘勝追擊。魏斯曼認為唯有正視莎士比亞時代的演出與觀眾關係,從整體社會的角度,才能正確理解莎士比亞,並強調現代莎劇要學習莎翁利用民間文化的多元混雜,達到不同階級共享劇場的創造性經驗,才是真正貼近莎劇精神的製作。
套用當代俄國導演Lev Dodin的說法,莎士比亞時代的觀眾,並不覺得他們是在看古裝劇或莎翁經典,而是在看一場對他們而言是「現代」的精采好戲。戲劇是變動的文本,不是死板的鉛字。總之,一九六○年代的文化氛圍,呼喚著德國人尋找《哈姆雷特》與同時代人對話的可能性。
各版本淋漓詮釋,發展在地化《哈姆雷特》
德國各大小城市都有公立劇院,跟圖書館、美術館博物館一樣接受政府補助,提供民眾接觸文化經典的機會,因此《哈姆雷特》可說是各劇院必演的劇目之一。在眾多的現代製作中,最常被提及的開創性作品,是一九七九年Hansgünter Heyme在科隆執導《哈姆雷特》(他曾當過E. Piscator助理,與彼得.胥坦Peter Stein同樣崛起於六○年代),論者認為這個版本開啟了一個新時代的來臨,舞台設計變得與導演同樣重要。擔任舞台設計的,是本身為知名行動藝術家的佛斯帖爾(Wolf Vostell),他創造了第一個電子化的《哈姆雷特》,觀眾會看到十八台電視螢幕與一台攝影機所創造的即時轉播效果,演員經常把玩各種電子用品(如電腦、隨身聽、錄音機、麥克風、電晶體等),舞台上還吊著馬的屍體(當然是道具而已),血則一滴滴落在高腳杯裡。不少劇評家對這個版本大加讚揚,認為反映了現代人在高度科技的媒體化社會中,失去自我的真實寫照(那也是西德脫離二戰陰影,進入富裕經濟的七○年代)。
另一個經常拿來對比的,則是列寧劇院在一九八二年製作的《哈姆雷特》,導演是在德法皆享盛名的Klaus Michael Grüber。這個版本有別於強調與當代對話代的詮釋角度,而是回到歷史,尊重原著(這不是指回到英國,而是指德國人自己對莎劇的詮釋傳統)。本劇採取少見的全本演出手法(長達六個半小時),大卡司製作(飾演哈姆雷特的,是後來於溫德斯電影《慾望之翼》演出下凡天使的Bruno Ganz),服裝佈景高貴而古典(舞台豎立高聳環形圍牆搭配雕花地板),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是使用了十九世紀初浪漫主義詩人大施萊格爾(A. W. Schlegel)的翻譯。基於對莎劇語言的考據與重視,演員在台詞與詩句朗誦上,下了很多功夫,獲得評論界一致高度評價。
到了這裡,我們終於可以討論本文開頭所提到的第二點。莎劇從十八世紀後半葉的狂飆運動開始,就是歌德、赫德等大文豪用來對抗法國新古典主義的活水源頭。我們可以在歌德小說《威廉.麥斯特的學習時代》(1795)中,看到他對《哈姆雷特》的理解。德國對莎劇翻譯與接受,在兩百多年的實踐當中,早就形成自己的詮釋傳統,將莎翁變成德國人。這種情形並不難理解,就像亞洲各國對佛教的接受,都創造出紮實的在地理解,無須事事請益印度。
「德國就是哈姆雷特」反映了好思辯的德國人對哈姆雷特的認同
不論在語言傳統與現代觀點上,德國的莎劇製作都能雙軌並進,不落人後。但是,為何德國人對哈姆雷特情有獨鍾呢?存在主義哲學家雅斯培(Jasper)認為哈姆雷特是一位追求真理的英雄,他的to be or not tobe,乃求證過程中所必經的心理煎熬,雅斯培替他辯護說:「只有熱中於唐突、即刻之行動,孱弱地屈服於衝動的人,才可以詰責哈姆雷特是頹廢的,萎靡的。」哲學家的態度,反映了好思辯的德國人對哈姆雷特的認同。我們可以用馬克思的詩人好友Ferdinand Freiligrath,於一八四四年所廣為人知的一句話來總結,那就是:「德國就是哈姆雷特(Deutschland ist Haml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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