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經驗的媽媽一定知道,
獨自帶個一歲多兩歲的孩子出門有多麼累。
試想,
風和日麗的下午,
換上美美的紗質洋裝,
將一頭亂髮梳理得服貼滑順,
化個淺淺的淡妝,
穿上久違的絲襪及高跟鞋,
自覺像個貴婦般,
準備帶著小王子一同去品味生活情趣,
卻背起只能用大賣場專用的購物袋才裝得下的濕紙巾、尿布、換洗衣物.....,
倒像是穿錯戲服的聖誕老公公。
牽著小王子,
往離家步行五分鐘的咖啡廳移動,
一路上試圖維持優雅的姿態,
卻被走不了三分鐘就要免費台傭抱著走的王子緊緊抱住大腿耍賴,
並且無心地將妳的裙擺上下搓弄,
擔心曝光的難堪,
寸步難移。
忽然覺得出門前和煦的陽光,
不知何時已變得異常炙熱,
汗流浹背了起來。
好不容易掙扎到咖啡廳門口,
就著反光如鏡的玻璃,
隱約發現淺淺的淡妝因剛才的掙扎微微泛著油光,
最新流行的珠光眼影暈散開來,
像是另一種型態的賤狗眼睛,
精心打理的髮型微見散亂,
連忙抬起手來將頭髮撥整齊,
身旁的小頑童已手舞足蹈地推門衝向蛋糕櫃。
深呼吸一大口,
挺起背脊走入咖啡廳,
將背上不搭調的購物袋放在旁邊的椅子上,
以為終於恢復貴婦端莊優雅的形象,
壓抑著微微拔尖的音量,
低聲請小王子上坐,
這小子雙腳離地數尺在桌底踢來踢去,
搖頭晃腦有如吟詩作對般唱道:
「請問,我我~我可以吃蛋糕、喝果汁嗎?」
一看價目表,
柳橙汁一杯一百二,
水果蛋糕切片八十元,
小王子的聖旨彷彿空谷踅音般不斷在耳旁迴響著。
既是要來品味高雅的生活情趣,
心一橫,
照點。
想想該讓自己享受一下吧?
繼續瀏覽價目表上的菜單,
各種夢寐以求的美味糕點依序滑過眼前,
旁邊一個比一個還大的數值,
想起在公司日日加班到深夜的老公,
不事生產的母子倆兒「奢華」的享受,
好像有點對不起作牛作馬的他,
還是當個具有中國傳統美德--勤儉的「阿信」吧。
抬頭微笑對女侍說:「就這樣吧。」
豈料:「小姐,對不起,我們這裡最低消費一人一百二喔。」
晴天霹靂,
不是的吧?
小孩也算「全人」?
騎虎難下,
只好點杯五十元的熱伯爵奶茶,
心裡暗自淌血。
咖啡廳裡雅致的裝潢,
流洩著輕柔的輕音樂,
溫度適中的冷氣充塞空間,
一切看起來似乎漸入佳境,
是那麼的寧靜美好,
真是個靜謐的午后啊。
驀地,
耳畔傳來極不協調的三角鐵鏘鏘作響的節奏,
低頭一看,
親愛的小王子不知何時把糖罐裡的鐵湯匙拿出來,
正盡其所能的敲擊著玻璃桌面,
臉上洋溢著卡拉揚指揮紐約愛樂的睥睨神情,
帶著微笑用眼神等待「讚美」。
看看四周飄來嫌惡的眼神,
連忙制止不知紳士禮儀為何物的村童,
只見王子明亮如夜星的雙眼頓時黯淡下來,
幸而此時糕點飲料正巧送上,
轉移注意力的王子,
專心用小湯匙把奶油往自己臉上抹,
蛋糕碎屑與奶油陸續在王子身上那件價格不斐的麗嬰房童裝上進行彩繪,
正轉身在袋子裡翻出圍兜與濕紙巾,
王子早離坐四處觀光。
一邊得注意王子的行跡以免發生意外,
一邊把桌面清理乾淨,
已經被頭散髮如同瘋婦,
室內溫度似乎突然升高十度,
讓人坐立難安,
顧不得什麼優雅的貴婦形象,
什麼安閒舒適的下午茶,
速速解決桌面上食物,
才是正理。
正要把蛋糕送進嘴裡,
小王子飛奔而至,
觀光客遊興已畢,
穿著鞋往妳的身上蹭,
用尊貴的腳穿著皮鞋像攀岩般往妳膝蓋上爬去,
天啊,
才剛拆封的絲襪,
就這麼輕易的毀去,
罪惡感油然而生,
真是對不起在公司日日加班到深夜的老公。
王子邊爬還邊叫:「媽媽,回家了啦,我我,我要睡覺。」
接著開演「愛睏廬」的劇碼,
放聲大哭。
忘了身處何處,
對著這個小惡魔扯開嗓門大吼:「你等一下好不好?我很快就吃完了嘛。」
忽然,
咖啡廳內安靜下來,
連輕音樂都停播了似的,
回神才知道自己剛剛做了什麼舉動,
連忙低頭將帶來的「道具」掃入包包,
一把抱起恢復「番人」面目嚎啕大哭的土著王子,
跑到櫃檯結帳走人。
於是,
背後揹著一大袋物品,
手上抱著十幾公斤重的王子,
頂著融化的妝,
散亂的頭髮,
紗質洋裝上沾滿了王子「分享」的奶油,
踩著高跟鞋扣扣扣地三步併作兩步往家門衝,
心裡慶幸終於脫離了那個難堪的場面,
背後傳來,
「太太,太太,你的東西忘了拿。」
(猜想他心裡大概叫的是這位歐巴桑吧?)
眼睛不敢直視來人,
反手接了王子御用水杯,
道了聲「謝謝」,
快馬揚鞭戰敗回朝。
一進家門,
婆婆說:「你們去哪裡逛了半點鐘?剛剛有人打電話找妳。」
什麼?
經歷了這麼艱苦的混戰,
竟然才過半小時?
鬧累的王子不知何時已在肩頭睡著,
露出蜜糖似天使般的微笑,
只剩妳苦惱要如何幫熟睡的天使換掉一身甜膩髒污的衣服。
以上就是曾當家庭主婦兩年的睿媽,
不自量力意圖帶著孩子過貴婦生活的寫照,
從此以後,
發誓,
沒有國王一同出巡,
絕不,
絕不,
獨自帶王子亂去見世面。
優雅?
難於上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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