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花
阿嘉莎.克莉絲汀的『尼羅河謀殺案』七十年代末搬上銀幕，后來大概電視也播映過；近來重看，也不過為了個比緹戴維絲Bette Davis──可惜她只是幾個鏡頭晃來晃去，那焦點總停留不到這一代紅伶身上。禮聘她軋個角色，止于利用其虛名而已？比緹戴維絲在甲板上淡定地說起蚌里養珠的煎熬辛勞，一邊打量女主角頸項的不菲珠鏈，心里有了盤算。一場奇短戲份，等于牛刀小試──看在“戀舊分子”眼中，真不是滋味。滄海月意已陳舊。蒙塵寶盒里的緞制茶花早褪色──世上從來沒有永恒風光，我偶經市面書架，瞥見羅蓮柏歌Lauren Bacall又出新書，照片里的玉人當然老了，“優雅地老下去”是客氣的話。跨過了那魅麗的年代，好比陰陽兩界，換了另外一人；同樣一個姓名，那事跡韻事就像是前半生白頭宮女話天寶似的。
認識多年的舊友，尚且還有不了解之時──際遇有別，“一闊臉就變”和“落魄司馬青衫”，怎么會相同？難怪古人特別推崇修心，一本『菜根譚』，據說李英愛也樂得捧住拜讀──難道她也想體味“淡處滋味長，濃處味常短”？李英愛的大長今熱歷久未衰；那日路過中環轉換站，韓國電器廣告巨幅布條，都是她的倩影，白皙豐腴──縱使眼下并不流行她這樣的外形，那種典麗秀雅，含蓄收斂，一點也不“酷炫”。只是身處高高在上的她，欲“寵辱不驚，閑看庭前花開花落”？前進時，思后退，這才難得。然而薄薄一本『菜根譚』，寫的盡是保身處世之道，人世擺脫不了人事糾葛，人事混濁之中參雜了權勢名利，傾軋出位又勾惹幾許恩怨。就連寫文章搞創作，其實都是“炫耀”，“夸逞功業”靠外物做人。我是頗早閱讀此書，當時只覺小品美文，執教鞭時還引句寫在畢業特刊，贈于莘莘學子。世情浸沉愈深，愈覺菜根所言非虛，這要在迷與悟之間方能體會。
『紅衫淚影』、『人性枷鎖』的比緹戴維絲不再了。就連一人演雙角的『姐妹情仇』的她也黯淡下去，在后期只能演一個施展妙手空空的貴婦女賊，走走晃晃，可有可無。『菜根談』說濃艷滋味短，都被妖歌艷舞淹沒了──“羨達人撒手懸崖”大抵每個人有一抹燦爛在，在霞光里隱逸漸退，恐怕就是身居無爭之地了。眼前花盛開，固然好，只是瓶中供養無根，終歸凋謝。戲如人生，大長今在戲中歷劫多難，受謗遭毀，回到現實人間等于死去了一世重生；李英愛開卷參悟明朝古書，在繁華場中學習，絕紛華靡麗之念，應當不是偶然。世間崇尚的急進激勵，賺得名利雙收；真正得到了，又如何面對？學校其實沒有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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