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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6-21 10:19:28| 人氣745|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暗红的灰烬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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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红的灰烬

选择性的记忆
如果我所爱的不过是无情无感的死物,仿佛一切都会变得简单。人的因素被抽离之后,记忆也就无端地留下一连串的事物,无主认领----沦为熟悉又陌生的名词,一个个项目再三重温。感觉一如坐缆车;越升越高,四周景色却渐渐淡化下来,似乎不认识了。分明是曾经历遍,山影日光寸寸缓移,那是七八岁时游咖啡山的感觉----咖啡山的缆车分两种,一是犹如玻璃小罩箱,一则无遮无掩,仅有座椅,开动后便在缆线滑行,双脚在半空晃动,风声呼呼的扑打在头脸,肆无忌惮。只是咖啡山如今早没有缆车了。恍惚间,我怀疑自己是否不曾爱过什么人。


醉猫茶餐室

茶餐室还叫“醉猫”时,跟云笙来过一次。他之前总和家人来-----往往是周日闹哄哄的时候,然后各自叫吃的,摊档前后盘踞至少超过五六家,不愁选择。正午时刻的露天座位,两人对著,都叫了一碗虾面----也许是口味问题,我从来不吃,但因为是他的建议,不愿拂逆。微辣,浓郁,汤汁热烫之中带著甜味,滚烟熏得脸上皆流了汗;剩下几片肉和蕹菜,也就搁在那儿。云笙吃得慢,可都一一扫尽,没留下点什么。潜在心底的话语游移不定,却不见有半句浮出水面。之前总是说忙,后来无论如何算是来了;面对面,说不上几句,大多谈论不相干的人和事;不然就交代自身琐事----再无聊也晓得对方感兴趣。愿意无所事事的相坐相看,恐怕不会没有别的意思,而介于肯定与否定的矛盾地带,于是几乎约定似的,避开某些话题不谈。云笙微微别过头去,眼神忽然冰冷,不耐烦----同样神情,后来我又看过两次。他问:“你怎么不吃完?”一时说不上来,我笑笑。“醉猫”装修,髹上亮丽的蛋黄色,内座辟为冷气间,座椅换了金属铝制的,连招牌名称也改掉了----猫儿清醒,慢悠悠的扭著走了。冷气间里,我要了一份虾面;汤碗上汪起红油,舀起一口喝了,也还是太烫-----味道里倒有种回忆。这一次,我是一个来,对面并没有任何人。
就这样上了瘾-----休假的早上,总惦念著一桩心事似的,不忘提醒自己到醉猫去;迟了,摊档便收了,生意奇好。只是依旧不习惯吃蕹菜,菜茎中空,咬著有种滑腻,像分泌出粘液,口里却淡淡的,没有味道。唯事先交代好,不要这菜。抬起头,不自觉张望;没遇见谁,心里其实空了一块位置,等着一人填上----然而空着这许久,似乎已经很应当的样子。如果恰好碰上,反而更像梦,我渐渐习惯这种狭路不相逢的感觉了。
没遇见他----是因为他家里人转移了用餐的地点?也还是听他说的:他父亲少有的乐趣不过是美食而已,再偏僻难找的所在都会到访一试。我住的这一带,算是城里的老街场,较新的楼房岁数也起码廿年,于是旧茶餐室里大概会有一两档卧虎藏龙的肉骨茶、福建面广府鸳鸯炒。醉猫换了新装之前,停了一段时日,他暂且移师别处,却如此一去不回头了。记起了,无非这样----偶尔从公共电话打来:“----在你家附近----”明知道他是合家欢,免不了手痒回敬一句:“替我留些饭菜----”隔个半钟头,沉寂的电话忽地沉睡惊梦似的爆起铃声,是他;无因的崩紧而期待,莫名地松绑而愉悦,上下落差,把细致喜悦寄托其中,竟也是恍惚如雾里探寻灯火的一种回味。
虾面端来了。这助手应是摊主的老婆,收银找钱,颇具丢掷有声的架势,板着晚娘脸;碗面缕缕白烟,目送她的背影。吸了口气,橙红塑胶大碗里汤液文风不动,嗅见干葱焦香,一两尾百里透红的虾身露出来,驯服的面条静静躺在暗红色的记忆里----若不伸筷搅动,它想必就一直沉浸于此,打捞不出来。
烟光宁静,易生错觉,应有另一张人面,同叫一碗,倒影似的坐在一边。

遗落在超级市场


开张了好一段时日的超级市场,就在购物大厦的地库----踏着一行长廊,才不过七点多,却没有几个人,冷清得很。逛了一圈,一般货品而已,仅有一两种特殊的山茶油产品。坐在供人歇脚的长凳,听着播放开来的歌声----一把马来女歌手的柔软腻调,是爱国曲,幽缓缓地描述半岛景色,诉说大我大爱,只是那女声极其抒情低回,心事重重,嘴里唱的,与心里所想的,各不相干。
我租住的旧寓所隔一条马路,就是间小型超市,农历新年前总少不了人潮----忘了年二十几了,夜归时路过此店,门前有临时摊档在做生意,看清楚是潮洲粉果和花生麻薯,正驻足考虑要买哪一样,就有人叫住我。回想起来,云笙那夜穿一件番茄红T恤,宽松地垂到大腿的七分裤,底下是双凉鞋----那眼睛突然澄亮起来,是戴了隐性眼镜的缘故?“-----又想吃?每次看到你总免不了吃-----”我笑着辩解,他却老实不客气的抓住我的手,晃晃,说是要上去我住的楼房。迂回步上那老旧的梯级,夜里梯间开着灯,暗橙色灯光下,他反而比我还快,走在前头,仿佛认得路;掏出钥匙,他转过脸来,微笑:“你隔壁的房客有在吗?”至今我还嗅见他衣衫被太阳晒过的味道,午后余温掺杂着洗衣粉的芳香。坐了一会儿就走了,照他的说法,房间之乱只差不是印尼外劳的巢穴;其实不过为了好奇,要知道我究竟住在怎样的一个地方。
那小超市后来搬迁----还是清盘倒闭?临末还有低价清货抛售,人更多了,根本挤不进去。另一间超市较远,规模略大,设置在购物商场里,只是这地方低下层得很,商场以上的住家几乎成分可疑。云笙周日练琴的地点就在一楼商场-----我总会莫名地踱到哪儿,拐弯左侧的一间琴行,透明玻璃橱窗足够瞥见练琴的情景;他背着身子坐着,那瘦长骨架一如往昔。我敲敲玻璃,好一阵子,他回过头来,身侧的另一个少年也随之别过脸----是弟弟?个子矮了一截,脸性有三分相似,眼睛仿佛愈加圆大,竟有猫儿眼的意思;比他多点肉,脸颊肩膀自有浑圆之感;嘴角笑意一闪,又像没有。我的心开了一扇窗,天光涌进来,照得一片迷乱,不明所以,
他叫云笙,弟弟叫什么?他一人溜出来,笑问些例牌题目,我当然是说闷,过来闲逛。他权且提早下课,算是陪我----两人就踱进百货部。这一家商店可谓价廉有名,一般的货物都便宜好几角钱;零头加起来,也是一个数目吧,按照主妇哲学来说,长久下来,真的划算。他的手指轻轻一划那架子上的罐头,说:“你一个人能省得多少?这都是我妈妈才会有的主意呢。”梅林牌午餐肉,桃红色招牌纸,云笙拿起来,一笑,我哎一声,笑:“-----我最喜欢这个----”他当然知道,上回在我家厨房作巡礼环视,一一记在心里。我只是再次注视那一根根修长的手指,白玉无垢,学琴的手应是这样的。接着我有如虔诚教徒,跟在他身后,看他将目光所及的东西,取出来,凑近我面前,进行鉴赏仪式一般-----虽然未免觉得好笑,可我们合作无间,他取我看,煞有介事之中,又有一丝胡里胡涂的眷恋;若是一圈圈无意识的游逛,时间似乎浪费得冤枉,何况他反正明白,我不过找个理由,借个名目来见面。而他仿佛养成了习惯,两人相见都只说跟前零碎的事物。
琴行门口,弟弟云笛在等着;云笙走过去,再伸手跟我打个手势。我笑笑,转身离开;但已有预感,在背后注意着的眼睛,不止一对,云笙这次并没有戴隐性眼镜,镜片后的清澈双目再熟悉不过,另一对是猫儿圆的,闪烁着狡狯的光芒。
一年不到,琴行就迁铺不在了----大概也没有任何告示,是经营不善,还是租约到期,答案欠奉。来到玻璃橱窗前,里内空无一物,置放钢琴的位置当然空下来,一高一矮的少年似乎还在----闭上眼,就可以看见它们低首抚琴,然后我敲敲玻璃,两人转过来。那时候我虽是年轻,却也开始工作;对云笙而言,校园以外的人总意味着一份隔水彼岸的吸引力;可到底是极短的时光,那一点恰好交会的片刻,我扮演了过客的角色。以后我们逛过的那间超市。无声无息,一夜之间关了门;只因为靠近圣诞新年的光景,轰动了好一阵子,不久纷飞的尘埃一一落地。年光瞬逝,一样样曾经熟悉的,便在身边变迁消失,惊诧一时,恐怕随时就恢复原状-----要等到某个时间地点,才会发现从前与现在有过什么,没有了什么。
不知是哪一天,我想起了房里缺少个热水瓶,是颇不方便的事---记忆中的超市百货部,陈列架子分明有有这么一个荔枝红的瓶子,老套设计,蝴蝶牌?单薄白铁的罩杯盖住,瓶身有一两朵模糊的花影。有重返童年故居厅堂的感觉,安心而温暖----夜里舌淡口渴,起身到厨房煮开水,几乎是杀风景的劳动大事;那一次云笙拎了红艳瓶子的耳朵,举起,微笑道:“---买这个吧,要冲咖啡还是美渌都方便---”终究没有买,是因为念记着一路看,可能还有好东西,又或者须臾折回头再买,也是可行的;只是往往渐行渐远,依恋着他的一言一笑。过了许久,再来到百货部----结束营业前的一个星期,抛售大平卖,在架子上已遍寻不获。还不曾死心,踏入新开张的地库超市内,一遍遍的巡视。当然已不会再有那旧款热水瓶。然后响起的是一把柔情的女子歌声,唱着颂赞马来西亚的曲子,我的回忆却属于不相干的事。
拔开瓶盖,过去的云烟装在里面。吐出来的,其实已经逝去。

面包店的气息

记忆是可靠的吗?只记得从老巴刹穿过会馆后巷,经过一排长长的旧楼房,接近尾端便是南方面包店;大白天里,店里只开了一角的淡黄壁灯,映照着钉架上刚出炉的四方面包,面包顶端却是圆弧型黑褐色。有妇人捧住,搁到机器里切成厚片,才放入透明塑胶纸袋包装。偶尔午后经过,扑面迎来香暖热炽的气息,是烘好的软熟芬芳----有一种小圆面包,极袖珍的体积,巴掌大的面团却微微鼓起来,开炉启开,一阵子的麦香扑鼻。与云笙走在这么一段路,处处印证,但处处也不相同;老会馆搬迁,一行行住家变成了排列成行的电子零件商店;楼上随时卷开倒垂的翠竹廉子都不见了。面包店当然觅不著--- 汽车喧嚣声里,只觉得分外惶惑,疑心走错地方,还是走失的时空。
面包店旁侧上去的楼房门牌,我是记得的-----黑洞洞的梯间,一直走上三楼,按门铃,老式铃声是连串震动的响音,一下点一小点急促,并不清脆;桃绯色漆的木门打开,门上其实一眼察看来人的圈孔;梳着高塔髻的赵太太出来应门----我和一个同学来的得熟了,自动脱鞋,步入厅里;时间还早,还没上灯,不过借着神桌关公像前的一盏琉璃微火,影影绰绰。他们家装着“丽的呼声”木箱子,总是整日开着,一直走进天井边的尾房,那时还兴挂门帘,午后点唱的流行歌曲荡起尾音,从帘子底下飘进来。赵老师通常赶几场补习,要晚一点回来;小房间顿时变成一个半隔离的天地。那同学叫杰毅,还是杰逸?个子小巧,秀目却清澈得可以照见人影。楼下面包店厨房里托盘开炉的声音依稀可闻,我伏在他身上,细细碰触那颈后发脚,驯服毛发下那一片柔软皮肤;杰逸扳开我的手,笑着反过来要抱----他的脸仰起来,刚摆脱童稚,也刚初长成少年,自有一种秀美温柔;是刻意模拟什么,我俯低,轻吻下去。他略为别过脸,仍然笑着----时间仿佛停止,风轻轻晃动门帘的裙摆,空气里隐隐有歌声,赵老师还没回来----在靠墙的书桌上,我只记得心跳的声音,只记得他湿润的蔷薇色嘴唇。
偶尔妈妈也到南方买一种奶油酥----酥皮制作扭螺旋的甜筒形状,里内搁着霜白色奶油;奶油微甜,如果不是大口吃的话,就有点像舔冰淇淋;生冷零食不能多吃,大概老一辈也会赞成以这酥皮来代替。妈妈一买就是半打,装在印满细朵粉红玫瑰图案的纸盒里,上系蝴蝶结,是婆婆要吃吧?她上门盘桓多时,其实为了拿家用,末了还支妈妈出去买一盒点心。我还记得婆婆在阳台翠竹帘子旁边,一脚跷在藤椅上,大口喝着厚玻璃杯的沙示汽水。
她临走前,会留一两只奶油酥给我---淡淡甜味,舌头轻舔唇沿,仿佛余味犹在。我忽然记起杰逸的唇,那绛红半透明如蔷薇花的柔软唇肉,是松化滑顺的奶油。他多年后还记得么?一个十一岁孩子被一个大两岁的少年亲吻的感觉,是那种朦胧的欲望,午后阳光在门边徘徊;其实并不见得会发生什么,跟花园草地,两只小狗追逐扑打没有分别。他以后会如何?在阴暗昏昧的记忆里,我搂住他的颈,感觉着温热身子依偎胸膛的喜悦。
南方面包店已经不在了。走到从前的一徘店铺,几乎都是电子零件的总汇,过去家常温馨朴实的气息,荡然无存。那一年我从邻近岛国返家,为了拾寻旧日感觉,重来此地----都不在了。毕业后,我闲着没事,到岛国狮城打工,在三舅父店里卖手表金饰。店后有斜长小路,旁边是一爿面包店;当然已经现代化,一格格架子上点着暖黄灯光,烘照着出炉的各式小面包;柜台后可以瞥见厨房搓面团的工人。我看见一个矮个子,短发平头的男子,低眉垂目的在涂蛋黄汁;我一直看着他那饱满的额头,等到他抬眼,知道我在看他,却完全不在乎,反而一笑。后来就让我晓得他的名字,屈南丁----记忆里的屈南丁隐然有另一个人的影子重叠上去,是成长后的杰逸。是一种时间的回转游戏,我找不到杰逸,却遇见了南丁。
他请我到家里吃饭。七楼组屋的厅不算大,他姐姐还是开了张圆桌,粉红波点图案---盘碟摆出来,有肉丝炒咸菜、马蹄碎煎肉饼、西洋菜汤;另有炒茨菇---多久没吃过了,略带微苦的淀粉质,像马铃薯,又比它硬实小巧。南丁姐夫驾夜班的士,不常回来用餐,剩下这对姐弟,却乐也融融---我惊诧于自己适应家庭味道浓厚的聚餐;它有点像赵家补习老师的厅堂的空气,时间竟然没有过去。我也仿佛不曾离开那间楼房。南丁的房间里,电视一直开着,播放录影片,是打得天翻地覆的港产电影,拳脚交拼,嘭嘭作响;他拿了一杯开水给我,我喝了,静止了一会,那片子实在很无聊。南丁再接过玻璃杯,手绕过我的颈项,我看进他的眼睛,黑幽幽的暗处有透明的水光,脸上神情非喜非忧,甚至有点静穆。我很快的抱住他。隔着衣服,我嗅见南丁异样的奶油甜净的芬芳。只是我不再感到新奇。我后来不愿意再记得他。
越逃避的事物,回来之后,等到一段时日却偏偏要再度寻找。
云笙那天陪我走过那排店铺,再从后巷转到会馆---看见的只有加蚬壳油站而已。仿佛有一缕缕气息蒸散无踪---他在我身边,他对我一无所知。我只细细的让感觉往下沉,一如凝结的不知名花朵的蜜糖,缓缓渗透;高我一个头的云笙,微笑时就有腼腆意味的方脸,我眷恋的是他的样子,其余的种种,正学习慢慢了解、学习慢慢喜欢。是那种刚提炼的花蜜,可不是一下子习惯它的芳香的。

台長: 宋宣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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