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h購物| | PChome| 登入
2003-03-15 10:50:47| 人氣76|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我,爸爸

推薦 0 收藏 0 轉貼0 訂閱站台

我是學校那些老古板眼中所謂的不良少女,但我根本毫不在意。

天曉得只是染個頭髮,生活模式不像他們眼中那些傀儡「好學生」,就被劃進學校所謂的「輔導名單」裡頭。真是笑話,對我來說,那些表面看起來規規矩矩,第一節背著書包安靜地來,第十節再背著書包安靜地走的乖乖牌,只不過是在這個教育體制失敗的社會下,找不到自己生活方式的「假自我」。

雖然憎惡這個地方,憎惡這個靠著升學名義打壓學生的教育環境,但我卻也擺脫不了;只因為國中畢業那年,母親簡簡單單說了一句話:「接下來該怎麼走,妳自己決定。但如果妳要繼續升學,那妳只能找公立的唸。」

所以在找不到志向,不想唸五專,卻又討厭高職的心理作用下,我找了一間公立高中。入學第一天,我就發現我上當了。

因為這間學校對學生的管訓,還真不是該死的嚴格。

入學第一天,因為還傻傻的,在那個長的活像猩猩的男教官威脅下,把暑假期間花了一千二染的褐髮改回單調的黑色。

但在學校過了一年多,我忽然覺得教官所謂的事情嚴重性對我來說構不成威脅,所以在二年級的第一次大考後,我再度花了筆錢把頭髮染成自己酷愛的酒紅色。

為了這件事我再度被抓進教官室,而且我還冷冷的和教官吵了一架。

回到教室後死黨們一窩蜂湧而上,直說我夠酷,敢用那種語調向教官講話。我沒做什麼反應,腦中一直想著那時已經臉紅脖子粗的教官在極盛怒之下吼出的一句話:「如果妳有辦法在下一次考試擠進學校前十名金榜,妳要幹嘛都隨便妳!」

我想他後來也許有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因為學生能不能決定做什麼事,並不是靠一個教官的一句話就可以一拍定案的;但是看著他臉上那種「賭妳拼死拼活也辦不到」的表情,我只是冷冷一笑,回答了一句「好」,就離開了教官室。

大概是因為我給師長們的感覺都是「會和一群不像樣的社會敗類在龍蛇雜處的鬼地方混的不良少女」的關係,而且大考從來都離車尾不遠,所以讓那個自命清高的教官有這麼絕對的自信敢說出這樣的話。

台灣的教育體制之失敗,也許也反映了這一點。憑一個人的平時表現及外表,就可以妄自的斷言一個人的內涵。

我在第二次大考榜單貼出的前後兩天,都有遇見那個自認清高的教官,也看著他自認清高的嘴臉歪斜了五天。

那個教官不信邪的想死命搜尋我可能作弊的證據,但問題是考試那些天我左邊坐的人幾乎繳白卷,右邊的總分加起來只有一百多分,前面後面也沒好到哪兒去,而那幾個經過教官千交代萬交代而來作「臥底」的監考,也提不出我可能作弊的證據。

簡單的說,他徹底的輸了,而且輸的很難看,聽說被學校幾個高層狠狠罵了一頓。

內容是為什麼要刺激學生,打那種不可能發生的賭?

可想而知,學校並沒有因為我贏了而放鬆對我的管訓,他們派了個心理輔導老師約我去「聊天」。

幾句自我介紹和一些無聊的客套後,那個心輔對我說了一句我最不齒的話:「詠琳,作為一個品行優良的好學生,染頭髮是不行的。」

我冷眼看了她幾秒鐘。「老師的意思是,那些校管不嚴的五專高職,染燙過的頭髮四處可見,全校都是品行不良的壞學生?」

「話不能這麼說……」

「妳敢說我們學校學生的素質會每個都比那些校管不嚴的學生好?只怕在受過度壓抑的環境下,會更糟糕吧?」

「我們撇開這個問題……」

「為什麼要撇開?學校要老師跟我討論的不就是染頭髮攸不攸關品行的問題?」

「不只是這樣,詠琳,老師想要讓妳知道的是妳現在所處的環境,並不能容忍妳現在的行徑。一個好學生是應該……」

「老師,妳繞回了原點,很明顯的妳認為只有黑頭髮的學生才叫做品行良
好。」

「我並沒有這麼說,但妳的行為明顯違反了校規。」

所以說,她和那些老古板是一樣的,她的來意很明顯的並不是出自於一個老師對學生的關懷,而是為了學校;如果要講難聽一點,她雖然是奉命而來的,但為的是她的薪水。

虛偽的那一面露出來了!這是一個合格的老師嗎?看來台灣的腐敗,連在老師的身上都看的到。

「所以老師是為了校規而找我來的?所以妳和那些人一樣,嘴巴上都說是為我好,實際上只不過是為了校風?為了要對外界遮掩我們的學校裡其實也出不良少女的醜聞,好讓外界繼續以為我們是名校?繼續讓學生踴躍入校?繼續讓你們這些老師有錢賺?」

我看見她的臉黑了一半。「余詠琳!如果妳要對自己自暴自棄,那誰都救不了妳!因為妳真的是無可救藥!」

「染頭髮叫自暴自棄?無可救藥?」看著她的臉,我有一種很想笑的感覺,但為了看好戲繼續上演,我硬是憋著。

「……」看得出來她窮詞了,坐在原地跟我大眼瞪小眼的好幾秒鐘。

我期待她能繼續搬出別的理論,但她在沉默了很久後,又回到了「所謂的好學生……」同一句話上。

夠了!真是無聊透頂!!

「我要走了。」繼續耗下去是浪費時間,我離開軟軟的沙發,留下在原地扮青紅白臉的爛心輔,逕自走出辦公室。

這就是我們學校的心理輔導老師?我真懷疑她有沒有唸過心理學。

甩著包包走出校門,校門口的警衛瞥了我一眼;我沒理他,站在路口等綠燈亮起,盤算著接下來要去哪裡。

今天去哪玩好呢。
* *
我的生活糜爛嗎?想想那些戴著清高面具的臉,對這個問題我通常都是笑而不答;但如果真要我說,那我會給一個很肯定的答案:「不會」。也許是在過度的壓力下造就了我的我行我素,造就了學校最頭痛的所謂「不良少女」,但在這種日子過了一段時間後,我開始憎恨那些假自我又自認為是好學生的乖乖牌,更憎恨那些培養學生們成為假自我的偽君子!一群學生在他們的培養下成為愣頭愣腦的書呆子,生活毫無趣味可言,因為他們找不到、更抓不到自己想做的,每天面對的就只有白底黑字,及折磨煞人的痛苦;到老來回憶起青春時期只覺是一片空白,因為在平板的生活中毫無可記之事來為自己的人生作個註腳。那麼年輕時期的存在,人生中最青澀、卻也最可貴的存在,在教育體制的劣質下,終究是一段不算活過的虛殼?

看準了這一點,我開始追求自己想過的生活方式,追求自己的「真自我」。管學校那些偽君子怎麼戴著假面具地勸,管那些仗勢凌人的教官怎麼對著我用大過小過威脅,我繼續在這表面上鋪著白磚實際上漆著黑牆的學校中,用自己的方式不順暢但滿足的呼吸。
* *
晚上八點多,我帶著一身和某名校男高中連誼而在KTV包廂悶了兩小時的可怕酒味和菸味回到家。在掏出鑰匙的同時,看見車庫裡停了一輛我從沒看過的車子。

我對這樣的景象早已習以為常。

打開門,就看見母親從儲物間走出來,手上拿著一瓶白蘭地。「妳怎麼現在才回來,」她這句話不是疑問句,可以說只是一種……習慣性的招呼。「來客廳跟客人打個招呼。」

「不了,我不想認識。」我冷冷的回答,拖著疲倦的步子轉身上樓。

她並沒有理我,捧著白蘭地到客廳招呼她的客人;我更不想理她,一步步地拖到房門口,扭開喇叭鎖,滿心厭惡的推開房門。

我很清楚她所謂的客人是什麼客人,所以我一點都不想認識,或者該說我完全不想干涉;很久以前開始,我就有一種認知,我的世界和母親的世界,除了同住一個屋簷下外,是完全不相干的。我不想去干涉她的事情,當然更不希望她來干涉我的。

曾幾何時變成這樣的?我已經不知道,也不想再想起來了;至少我很喜歡我現在這樣,有一定的自由。

這樣的自由對我、我母親、及那一票同夥們來說十分地正常,但我身上的制服是戴在囚禁犯人身上的手鐐腳銬,它依然可以讓你生活在黑暗,但你不能忽略掉這沉重的禁錮;可以呼吸,但得取不到需要的氧氣。

身體,是我的,我行我素,我的自由;制服,是學校、教官、老師,及社會道德規範的。但當我身上套著制服的時候,我算什麼?

很該死又不可否認的,叫「學生」。是不顧人性的學校的,狗眼看人低的教官的,帶著一張偽善心面具的老師的,及那虛偽不實、骨子裡全養出了一攤爛泥的社會道德規範的。

虛偽、骯髒又儘培養出一群腐生大眾的社會道德規範!!已經經歷過無數PUB、舞廳等黑暗面場地洗禮,自認已看透人性之腐爛黑暗面的我,想到了就一肚子反胃!所謂的良心道德在現實生活中根本就是騙人的!要征服別人,首先就得自己耍狠,太注重無用的良心道德及社會規範的結果,最終只能安靜地趴在黑暗社會的角落恐懼的喘息,可悲一點的就只能任由別人無來由的宰殺,像下水道的蟑螂。

真是夠了!越想越覺得厭惡地看著鏡中裹著制服的自己,看那不屬於我的制服,不屬於我的生活原則,不屬於我的「假自我」,就覺得一股火無來由的冒上頭頂!粗亂的扯下制服,換上自己那套最喜歡的褐色緊身衣,腳蹬上新買的馬靴,我邊拿著手機打電話給死黨們約下一攤的去處,邊衝出房門。囚禁的犯人掙脫了手鐐腳銬,逃離了腐爛又高聳的圍牆,渴望在自己找尋到的大地中暢快地尋求自我生存的方式。

和往常一樣,我直奔下樓。和往常一樣,我一下樓左轉往大門口跑。也和往常一樣,在踩下最後一階左轉前,會看到樓梯口高腳桌上擺著的那塊玉。

客廳的大燈已經暗了,另一邊的客房的門縫下則隱約透出裡頭昏暗的燈光。每次我看到這塊玉,再想像一下客房門內的情形,都有一種想揚起嘴角冷笑幾聲的衝動。

因為那塊玉是我父親送我母親的。

看得出來是上好的玉,也看得出來它很貴,不小,比我的手大一點,而且很厚,但是顏色很剔透,在燈下會閃出一線線的光,怎麼看都很美。

我已經十多年沒見過我父親,換句話說,我對他已經完全沒有印象;腦中有個畫面倒是一直都很清楚,小時候我站在母親身邊,看她憤怒的掛上電話,掉著眼淚。

上小學拿著學校要家長填的家庭資料給母親寫時,順便問起了「父」那一欄該怎麼辦。母親只冷冷的說了一句「就寫出國做生意,被外國狐狸精迷住忘記怎麼回來了。」

但是他們並沒有離婚,從很多跡象都看得出來,譬如我家的資料。我想,是他連回國來辦離婚都嫌麻煩。

但我相信他絕對過得很好,就像我母親依然可以從外面交很多男朋友回來是一樣的道理;但每次看到這塊玉,我都會冷冷的想,父親當年是用什麼心情送給我母親的?

看看玉,再看看緊閉的客房門。

社會很虛偽,大人也是,連愛情也是。

我頭也沒回的離開屋子,摔門,出去。在巷口卻遇見對面的李姨,街坊有名的三姑六婆,及她那長的雖漂亮,卻很可惜的也是填鴨教育下產物的假自我女兒。

李姨看見我,轉頭故意用可以讓我聽見的音量對著她女兒說:「學生啊,就要好好唸書,別像有些壞胚子就是沒人管,一天到晚地混,混到後來連良心都不管了,什麼事情都做的出來喔。誰知道以後會是什麼敗壞胚喔……」

我冷冷的瞥一眼沒理她,這種話我聽多了,早不以為意,而且我從來不主動跟打不過我的人打架。

但比較讓我納悶的是她後面那些話是在指什麼。

後來想想,我懂了。

就因為這次大考她那總是金榜內的女兒輸了我兩名而跌出十名外,她大概和那狗眼看人低的教官一樣,一口咬定我的分數得來不正。

無聊透頂!!
* *
世界上有一些東西,是一定要存在的嗎?

譬如說,所謂的「爸爸」這種玩意兒。

會用「玩意兒」稱呼,是因為我從來不把這兩個字當一回事。

換句話說,這兩個字對我來說什麼也不是。

不過這兩個字代表的是一個身分,一個人;但同理的,即使「那個人」還在,對我來說依然什麼也不是。

要說的話,他只配當個路人,

他的確也只是個路人,而對我母親來說,他已經「不是人」了。在這樣的環境下,我的思想也變得和她差不多;小學時某個老師無聊的問了一句「什麼是爸爸?」,然後他好死不死點到我的座號,我站起來空洞的看他幾秒,回答:

「我不知道的人。」

全班大笑,我卻看得出來那老師的錯愕。

回想他的表情,他在那瞬間大概認為自己問錯問題了;但他哪知那個無須存在的身分對當時的我來說,還真的是個「我不知道的人」?

站在舞廳門口,細長的手指夾著一個淡菸,輕輕的吸吐著。回想有關這些往事的時候,我習慣點菸,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習慣,但習慣也許只是為了抒發自己某方面的心情,就像在吐煙霧的同時,我知道自己會跟著吐出一點淡淡的怒氣一樣。

這樣的生活會持續多久?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希望它被打亂。

只有我和母親的四層透天,很大,但不空,其實還挺自由的。除了我和母親偶爾帶回家的那些來來往往構不成威脅的標準過客外,我不希望有第三個人永遠進駐我們的房子,我和母親獨自架構了十多年的世界。

現在的生活,其實挺好的。

我真的這麼想。

也真的以為會永遠這樣。
* *
剛上完一堂文言文滿天飛的國文,我的眼皮早撐不起來了。

「事情鬧得滿城風雨囉!」死黨之一靈湘一屁股往我面前的椅子一坐,眉毛隨著她只用兩隻椅腳撐著前後搖動的椅子挑啊挑的。

「什麼事?」

「就是前幾天妳跟那個心輔的那件事啊!」她一臉樂,我真不知道她在高興什麼。「現在全校都知道囉!那個心輔也不知怎麼宣傳的,現在的老師和那些龜孫子似的乖乖牌都把妳講得很難聽。可是妳知道嗎!」她忽然激昂的揮了兩下拳頭。「很多人,包括一堆別班的人,真是崇拜死妳了!說妳竟然敢說出大家心理其實最想講的話。連男生都說你夠狠!妳現在幾乎是校園裡的大姊頭了,大家的偶像耶!!」她的拳頭還在繼續揮,眉毛還在繼續揚,椅子也繼續搖。

「就這樣?」我打了個呵欠。

靈湘的拳頭不揮了,眉毛不揚了,只一臉疑惑的看著我,繼續搖著椅子。「就這樣啊,妳不高興嗎?妳現在算大姊頭了,說一是一,說二是二了耶。」

「閉嘴……」我皺著眉搔了兩下頭皮,心煩的感覺一直揮之不去。「我有事跟妳說。」

「什麼事?」

重重吐了口氣,我不耐的說出現在心煩透頂的原因。「他回來了。」

「……」靈湘的頭上冒出了一大泡問號。「誰?」

「我爸。」

她搖動的椅子突然失衡,整個身子差點往後栽了下去。

「妳……妳說你爸?」穩住身體後,她睜目結舌的瞪著我問。

「對。」

「……『ㄅㄚˋ』?不是『Bar』?也不是妳哪個男朋友的英文名字?」

「對……」

「……」靈湘沉默五秒鐘後,還是一臉不可置信的瞪著我。「等等,詠琳,我發現我們可能有代溝……;妳確定妳現在在說的、我在想的都是那個……出國做生意,被外國狐狸精迷住忘記怎麼回來了的……妳爸??」

「對……」我眼中開始透露不耐,我一向不喜歡重複回答一個問題超過三次。

她的表情持續痴呆有十秒鐘之久,才回過神來。「為什麼?」

我翻了個白眼給她。「我怎麼會知道?」

「……」她再度沉默了好幾十秒。「詠琳,我讀過的一些書裡面寫過,男人在老了,看盡各種女人後會開始懷念起自己以前身邊最初的最愛,雖然慾淡了,但對老妻的情卻釀得越來越濃……講得噁心一點就是這樣。妳爸……該不會就是這種人吧?」她用一種看到狗大便的表情問我。

「我完全不想管他為什麼回來。」瞪著橫陳在桌上的課本,我再度厭煩的吐了口氣。「但他好像打定主意管定我了。」

「怎麼說?」

「簡單的說,就是他看不慣我的生活方式。我發現他根本就跟學校這些老傢伙是一掛的,滿口的學生該怎樣怎樣,女孩子家要怎樣怎樣……」

靈湘楞了幾秒鐘,接著忽然噗嗤一聲的笑了出來。「真是笑話!妳這種人會乖乖讓他管嗎?」

「妳也覺得是笑話對不對?」我睨了她一眼。「拜託!我根本就不甩他!」

我跟靈湘互看了幾秒,然後一起仰頭大笑。
* *
那個人來的那一天晚上,我剛從市區中一家號稱夜貓寵兒的PUB回來。

那天是不想那麼早回家的,但在連續跳完三小時的舞處於極累的情況下,我決定先回家好好洗個澡睡覺。

跨下機車,我點上了一根菸,手伸進包包裡找鑰匙。習慣性的吸吐,習慣性的插入鑰匙孔、轉開,到這邊為止,都還是正常的。

就在打開大門的那一剎那,我看見了他,腳邊躺著兩大箱行李,站在玄關,微微側著身看我;同時,客廳的吊鐘冷冰冰的敲了十一下。

他看著我,我看著他。

「你是誰啊?」

這是我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我從來不過問母親帶回來的人,但在看見他的同時,我也看見了母親,站在他面前,臉上的表情是滿滿的驚愕,及一抹厭惡。

他看到我的表情更難形容,從一種詭異的興奮,轉變為一種……恐懼似的驚訝,當他知道我的名字叫余詠琳後。

伸出一根手指指著我,對著我母親大吼:「她不是詠琳!」

是我聽他說的第一句話。

在淡白色的菸霧中,他的臉,看起來很蒼涼……


他回來後兩天,我一直聽到他的聲音,每從我進家門到上樓這一段距離,都要聽他的聲音在我的耳朵邊嗡嗡響;那張臉上的表情,總讓我聯想到餓了一天看到主人的狗,乞求一絲的注意。

除了那句「你是誰啊」外,我沒再和他有過半句言語上的交集。偶爾,我會在經過他面前的那瞬間,甩過一抹眼神,淡淡的,很冷。

我不想承認這個存在。

永遠不想!

過了幾天,他的態度開始有了轉變,每當我夜歸回家時。說的,是我從那些偽君子的口中,早已經聽到爛的那一套。

更讓人嗤之以鼻的,是他後面常常加上的那一句「爸爸如果不是真的關心妳,就不會管妳了!」

我從來都沒有給他反應,當那些話的餘音遠遠的追上我的耳朵時,我只有種想將他一拳打回現實的念頭。

關心我?

虛假的傢伙!

或許是裝傻,也或許是他的假關心作祟,到後來連我都有點佩服他,因為我從來沒正眼看過他,但他還是可以對著我的背影自言自語,模樣看起來像個蠢蛋。

最常見的戲碼,是每日的早晨,他會站在玄關,扳著臉對我說「爸爸是為妳好!今天早點回來!不要再像以前……」

一如往常,我連理都沒理他,甩門,離開。
* *
放學後,先到KTV吃飯唱歌,接著再呼朋引伴的去PUB喝酒跳通宵舞的感覺是不錯的。

雖然很吵、很熱、很累,但我愛極了這種感覺:釋放自己、表現自我、汗流得夠徹底、也夠暢快。

半夜三點多以80的速度飆著機車回到家,我是該自豪的,因為我從來沒在喝酒後騎車遇到警察。

屋裡沒點燈,母親的HONDA也不在。她這幾天半夜都不在,想必是「向外發展」了;我冷冷的笑了幾聲,掏出鑰匙,哼著歌開門。

昏暗的屋子讓我跌跌撞撞了一番才摸到樓梯旁那個高腳桌,在我正打算上樓回房間時,走道上的燈突然啪地一聲開了。而他,忽然站在我面前;那個我還不習慣存在、名義上是我爸爸、但其實已經失格的老傢伙。

「妳去哪裡了?」這是他的第一句話,自認為帶著威脅性及滿滿關愛的一句話。

「與你無關。」也許是剛喝過酒的關係,我破例對他說了一句話,但也只不過是為了封住那張煩人透頂的嘴。冷冷的瞥他一眼,我打算轉身上樓。

「與我無關?」他突然大吼出聲。「妳是我女兒,怎麼會與我無關?一個女孩子下了課半夜三更的才一身菸酒味的回來,像什麼話?」

剛踩上樓梯的我頓了一下,慢慢轉過身,狠狠的瞪著他。「我是你女兒?很好,你還知道我是你女兒;但問題是:請、問,你配算我爸爸嗎?」

他臉上的表情在暗黃走道燈的照射下,看起來很像鬼。「……我當然是!」

聽得出來,連他自己都說的心虛。我對他的臉真是感到厭惡透頂!「你是嗎?你哪一點像是我爸?除了我的證件上寫著的那個不該有的名字外,哪個地方還可以證明你是我爸?」

他臉上的肌肉抽、抽、抽,青筋浮現的模樣讓我想到那個虛偽心輔的假面具。

社會很虛偽,大人也是,愛情也是,他那所謂的親情,也是!

關心?對!都是假的!

「學校教官打電話來說妳頂撞師長……」他壓抑著語調一個字、一個字的對我說。

「那又怎樣?」來這一招?向家長報告學生行為,自認可促進家長對學生實行管教的無聊校方行徑,我還以為現在只有國中會這麼做。

「那又怎樣?妳竟然可以當作沒什麼?」

「我從來都不當它算什麼。」再度轉身,我打算上樓,擺脫這個老怪物。

「詠琳!!」他又吼了一聲,震得我耳朵很痛。「妳從來都不當它是什麼?妳的意思是妳的在學期間,妳一直都是這樣無禮無冒,頂撞師長!?讓人家覺得妳毫無家教?」

他這句話一出來就讓我不得不衝下樓站在他面前,用最厭惡的眼神瞪著他!該死的,我火大了。「我就是這樣!我從來一向都是這樣!現在怎麼?你自認偉大,自認可以管我了?我警告你!你從來就不夠格!你還以為你是我爸!?告訴你,自從那年媽掛了你的電話開始,我們家就再也沒有你這個人!要說家教?你有什麼資格對我說家教?你有給我一個完整的家?如果沒有,請問你有什麼資格對我說〝家教〞這兩個字?」

「……詠琳!」他臉上又是一陣青一陣白。「妳怎麼會變成這樣子?妳以前不是這樣的!妳以前多可愛,怎麼會忽然變成這樣子……」

……這個笑話倒是挺好笑的。「你剛剛說什麼?」

「我說!妳小時候多可愛!出門多有禮貌啊,街坊鄰居和所有親戚都喜歡妳,大家搶著逗妳、抱著妳親、看著妳笑、聽妳一聲聲喊叔叔嬸嬸的,那個時候,爸爸多疼妳,多以妳為傲!妳還記得小時候爸爸抱著妳四處串門子嗎?」他的眼神忽然飄的很遠很遠,幾乎像是神遊太虛似的陶陶然;接著忽然用力一轉回到我身上,怒氣沖沖的瞪。「可是怎麼長大後會變成這樣子?變成沒有管教、沒有禮貌、還無所畏懼似的,但實際上做得都不是一個女孩子家該做的事情!」他還在對我吼,看他的表情,好像是在陳述一個理所當然的事情發展。

理所當然?〝理所當然〞??不要臉!「你以為是誰害的?」我冷冷的問他,問得他臉上又是一陣青白交替。

「詠琳!爸爸知道做錯了!!所以妳看!爸爸這不是回來了嗎?那妳呢?妳是不是也該放掉過去的錯誤?爸爸知道過去欠妳很多,但是我以後都會陪著妳們的!所以……」

「夠了!!」瞪著他虛假的臉,我爆炸了,酒精在體內迅速的竄動著。「少滿口爸爸來爸爸去的!噁心死了!你以為你是誰啊!?我們家從來就不歡迎你的存在!別說我,你以為媽媽為什麼這幾天都往外跑?你現在是自己在那邊一廂情願什麼?這幾年來,你從來沒關心我和媽,我們幹嘛管你的死活?事實也證明沒有你我和媽媽都過的好好的!!現在呢?你回來幹嘛?你回來對我和媽來說都是種困擾!」

「詠琳!!」不知是不是因為我體內酒精還沒退的關係,我看見他整個人都在晃動顫抖。「妳怎麼可以這樣跟爸爸講話!?」

「警告你!!」我感覺到自己的音量在拉高。「少在我面前再自稱爸爸!對我來說,你已經不是我爸!!對我來說,你只不過是一個風流的賤男人!只不過是一個貪圖眼前利益的小人!只不過是一個山窮水盡後,才會想到自己還有妻兒,才會哈巴狗似回來投靠的垃……」

一種火辣的感覺在下一秒火燒似的落在臉上,我只感覺到自己重重地跌坐在地上。

慢慢的轉回頭,我看見他已完全扭曲的面孔,及那隻僵在半空中的手。

我跟他的呼吸重重地飄蕩在窄小的走道中,昏暗中,我怔怔的望著他,他狠狠的瞪著我。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才會意過來一件事。

王八蛋……!!他打我!?

現在這個莫名其妙的出現,莫名其妙的進駐在我家,莫名其妙的自稱我爸,莫名其妙的開始對我施行偽君子的管教,莫名其妙的告訴我他的認錯,莫名其妙的要我一心向善,莫名其妙的一個……對母親來說「不是人」,對我來說「不存在」的不要臉老傢伙,在聽我陳述完一個事實後,莫名其妙的……甩了我一巴掌!?

渾帳!你找死!!

把思路整理完畢,我憤恨的倏地彈跳起
來,體內酒精的催化,促使我不顧一切的抓起高腳桌上那塊當年他送母親的玉,奮力砸了過去……

一陣撞擊,但我什麼也沒聽到,只感覺屋子裡忽然漫出一種尖銳的無聲。

翠綠的玉從那個人的頭上高高彈起,狠狠地摔向另外一端地板上;在走道燈的照射下,顏色依然剔透,但卻閃出一抹詭譎的艷紅。

在那一瞬間,一股濕粘的觸感啪地打上我的額頭。我沒擦去它,只冷冷的,看著面前那個人像被雷擊中似的僵立,然後無聲無息、緩緩的倒下……

掛在客廳裡的吊鐘,鐘擺在黑暗中繼續喀喀喀的擺蕩著……聲響漫過門,傳進了暈黃的走道……;那聲音平穩,卻銳利的像是一刀刀地在切割著靈魂,黑暗中。

血色的液體緩緩地流過我腳底。

很久很久……靈魂依然繼續被切割著,維持靜謐的分割、緩拍的節奏,默默的……

……窗外打進了幾道青紅交替、閃爍著的光,及一陣尖銳刺耳的號角似嗚響。

在這一剎那的回神中,我忽然似有若無的聽見李姨的聲音「……喔喔!有夠恐怖的!我本來是聽見他們家呼天喊地的在吵,想說好心出來給他們勸個架,結果在他們窗外看見什麼畫面你們知道嗎?喔喔!多恐怖!!他女兒竟然不知道拿起什麼東西,往她阿爸的頭擲過去……」

大門在碰碰幾聲悶響後,猛力的彈開了;隨即闖進來的,是幾個看不清楚形狀,只知道穿著淺灰制服的高大身影。

在那些人影站在我面前的那一剎那,重重疊疊間,我竟然看到了一個朦朧的畫面……

那是一個高大的男人,蹲在我的面前,滿臉幸福及寵愛的看著我,伸出雙臂,慈祥的嗓音在我耳邊若有似無、飄蕩似的蔓延著……


「……詠琳,來……乖……爸爸抱抱……」

台長: 小音姊姊
人氣(76) | 回應(0)| 推薦 (0)| 收藏 (0)| 轉寄
全站分類: 社會萬象(時事、政論、公益、八卦、社會、宗教、超自然)

是 (若未登入"個人新聞台帳號"則看不到回覆唷!)
* 請輸入識別碼:
請輸入圖片中算式的結果(可能為0) 
(有*為必填)
TOP
詳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