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我不敢確定，但是他的眼神，還有身子，好像都怔了一下......
這樣的日子在這種情況下溜過了一天又一天，好像永無止盡似的，一天又一天......
隔年三月，小螞蟻的父母到澳洲玩去了，爸媽破例恩准我到她家去陪她，到她爸媽回國為止。
「喂?琳琳?怎麼啦?」小螞蟻耳朵裡聽著近畿小子的最新專輯，手上拿著整袋的洋芋片，手在我面前揮了揮。
「呃?啊?」我回過神來，險些打翻自己手上那杯差點忘掉的玉米濃湯。「不，沒事......」
她還是捧著她那袋洋芋片，神色狐疑的瞄了瞄我。「妳的臉不像沒事。」
「......」
「怎麼啦?」她嘴裡叼著零食，朝我湊過來。
「我不曉得......」我低下頭，兩隻手指朝眼睛壓了壓。「從剛剛開始就一直覺得好不舒服......」
她瞪大眼睛。「不舒服?哪裡?」
「不是身體......」我搖搖頭，繼續揉眼睛。「只是一直覺得好像怪怪的......」
「為什麼?」
「不知道......」我依舊搖搖頭。
「妳好奇怪喔......」
「......」我沒理她，只是一直在想到底是哪裡不對勁......?為什麼......?
我真的不知道到底是為什麼，只是覺得......好像心裡最悶，最難受......；腦子裡一片亂轟轟的，亂轟轟......。接著，我整個人忽然在原地楞住了。
應該......不會吧......?
「喂?琳琳啊?」
雖然說很荒謬......非常荒謬......可是......「小螞蟻!」我大喊一聲，把她嚇了一跳。「載我去醫院!快點!」
我討厭都市......!車多，紅錄燈也是三不五時的多；而且會在你趕路時，特別和你作對。
「唉呀?」他看到我，顯然小小的嚇了一跳，像似匆容又似乎非常緊張的把某樣東西塞進床邊小櫃的抽屜裡；接著蒼白的臉龐上一臉笑意的看著剛衝到他床邊的我，伸出他的手碰了碰我的臉頰。「怎麼忽然跑來?還喘成這樣......汗都流得亂七八糟的......；呃，妳又哭什麼了?」
呃?我抹了抹濕濕的臉頰。我哭什麼?我也不曉得；只是看到他的那一瞬間......看到他坐在這兒的那一瞬間......
「怎麼啦?」他靠過來一點，盯著我的臉瞧。
「沒什麼......」我低低的回答，抹抹臉上暫時乾不了的淚痕。
他輕輕皺了一下眉毛。「沒什麼的話怎麼會忽然這樣衝過來，而且還在會客時間快結束的時候......；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點點點點點點。
「琳?」
「......呃......真的沒什麼啦......」
「快──講──。」他一臉笑，但是是深具威脅性的那一種......
「......好嘛......就是我今天晚上啊，一直覺得很不舒服啊......總覺得......好像有哪裡怪怪的......然後......然後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嘛，就直覺的朝你這兒衝過來了......」
那一瞬間──我不敢確定，但是他的眼神，還有身子，好像都怔了一下......
「呃......你不要亂想喔!我只是......只是因為找不到原因，偏偏就忽然覺得很擔心......所以......啊哈哈哈哈哈!真的沒什麼啦!因為你在醫院所以我真的忽然很擔心嘛......不會不吉利啦，呃!?我到底在說些什麼?」我捶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反正......就是這樣，沒什麼。」
他看著我，蒼白的臉上揚上一抹笑意，似乎卻反而襯托出了他的虛弱......。「妳喔，實在是......」他拍拍我的頭，還是一臉笑的。「那妳先回家吧，現在真的很晚了。」
「......」
他是病人，我知道我得離開讓他休息；可是我不想走，如果能的話，我想陪他陪到天亮，陪到他出院......
可是不行。我只能百般不願不捨的再讓自己看他那蒼白的面容幾眼。
「回家吧!越晚會越危險的。」他朝我擺了擺手，臉上還是掛著他那一貫的溫柔笑容。
現在到底是我該擔心他還是他該擔心我?我眼神涼涼的看著他。
「琳?」他微微彎下身子，直瞧著我的眼睛。
「嗯......那好吧，我走囉......」我站起來，背好斜了一邊的包包。
「嗯，小心點，晚安。」拍拍我的肩膀，他依舊笑著。
我轉過身，走沒五步，又回過頭來；他對我擺了擺手，蒼白的臉上掛著的還是那天使的笑容。我對他點點頭，回了他一抹笑，再走出三步，忽然頓了下來，接著猛然轉過身，跑過去緊緊撲在他身上。當然，我沒敢太用力。
他先是被我的舉動嚇了一跳，後來也就〝放任〞我的行為；輕輕摸著我的頭髮，我聽見他問「又怎麼了?」的聲音。
又怎麼了?我自己也不曉得；只是......忽然有那股衝動......忽然......。「嗯，沒什麼。」我吸吸鼻子站起身來。「那我要回家囉，再見!」
「嗯，」他說著，並重新揚開一抹笑來。「晚安。」
那一瞬間的笑容，那一瞬間他看起來的樣子......我到現在，都還記得清清楚楚......
跟小螞蟻回到她家，我們也就直接睡了。
夜半時分，我忽然從睡夢中醒過來，神志在醒來的那一瞬間莫名清楚；轉過頭看看小螞蟻，她睡得很熟。天還沒亮，我坐著發了大約一分多鐘的呆；恍惚間有印象自己作了個夢，卻完全記不起來，連是惡夢好夢，出現了什麼人都不清楚......。呼了口氣爬下床，桌上的手機告訴我現在是四點四十四分。
我打開手機裡的訊息匣，裡面滿滿的一整排都是零在十點十五分傳來的訊息；其實內容全都是一樣的，可是不曉得為什麼，我就一直是捨不得刪......，所以除了在訊息匣爆掉前刪掉幾個外，我能留的盡量都留。
說到零......
我不自覺的抓緊手機，緊閉著眼睛咬了咬牙。
我得陪零......得一直陪零......永遠的......所以，我要加油!
三月四號，稍稍寒冷的清晨，我這麼堅定的告訴著自己......。
提著我剛為他買的稀飯，我踏入醫院大門，搭上電梯，走向零的病房。在病房門口差點和一個年輕護士撞著正著；急急忙忙的道了句歉，我繞過她想進去，卻忽然被她喚住。
「什麼?」我回過頭問；但就在回頭的這一瞬間，我竟然看到......空空的病床!?「......零!?」我偏過身，瞪大眼睛望著那年輕護士。
她在原地跟我對看了一會兒，才支支唔唔的......低低的輕聲說了一句：
「......非常遺憾......」
......!?『非常遺憾』?
遺憾什麼?
遺憾他沒聽醫院的勸阻自己去買東西吃?遺憾他忽然失蹤?遺憾忽然情況惡化，現在正在急診室裡?......
她看著我，頓了一下下......就那麼，一下下......「死亡時間四點四十三分......」她的聲音很小......好小好小......。「真的是非常抱歉，我們也努力的想......可是......」
印著早餐店店名的塑膠袋滑了下來，滾燙的白色稀飯隨著一聲刺耳的悶響，灑滿在慘白的冰冷磁磚上......
她再來說了什麼，我沒聽到。
我最後看到的，就是她身後的那扇大玻璃窗，隨著的是天花板......，緊接著，一片黑暗......
「醫院不是萬能，所以住院......也就不會是保證。」
一片黑暗中，我忽然想起零說過的這麼一句話。
那年生日...我許下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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