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不是萬能,所以住院......也就不會是保證。」
做了十多年的學生,我還是頭一回查資料查得那麼拼命。
網路上的網站、百科全書、學校的老師......我能查的、能問的都問過了;光是我那本六孔手冊裡的筆記就占了滿滿的五大張。
為什麼我要這麼拼命?因為我不得不拼命。
「所以我跟你說,沒有你說得那麼嚴重啦!」我坐在灑滿暖陽的白色小圓桌前,對我面前一臉悠閒,喝著鮮奶的他攤開我五大張的筆記。「非何杰金氏症又不是保證好不了;而且我問過我們學校的老師,她說基本上只要接受治療,還是有......機會的!所以......」
他只對我笑了笑,打斷我的話。「妳從哪去找那麼多東西來?」他翻到紅筆線畫得最多的地方,抬起頭笑吟吟的望著我。
「呃......查得到的就查嘛。」我敷衍性的回答,回到原來話題。「所以零,你為什麼不......」
「因為我不喜歡。」沒等我問完,他就乾脆的給我回答;而且回答得斬釘截鐵。
「不喜歡?」我怪聲怪氣喊了起來。「你是小孩子嗎?」
他乾笑了一下。「妳坐好,聽我說。因為......我想嘛,如果住院的話......可以看到妳的機率就不大了ㄇㄟ......」
我瞪大眼睛,差點抓狂。「你......你真的有問題啊?為了這種原因......?我的老天!」我拍一下額頭,往椅背栽下去;受不了的盯著他。「先生,你以為我沒有腳啊?我不會自己去看你啊?你......」
他牽牽眉梢,揚出一抹怪笑。「我可不想和妳在醫院裡約會。」
我真的是整個喉嚨被塞住了;過了半晌,才記起來自己還可以說話。「零......你是要選擇在醫院裡待待,康復以後永遠陪著我;還是......」『還是』的下面,我講不下去......
「琳,既然妳是學護理的,有件事妳就要知道。」他放下白色的馬克杯,定定的看著我。「醫院不是萬能,所以住院......也就不會是保證。」他說這話的時候,除了冷靜外,還有一抹微微的蒼涼......「而且......」
「而且?」
他咧嘴笑了一下,裝可愛的。「沒什麼。」
「說啦。」我老大不高興的抱怨。
他瞄瞄我。「好吧......。我在想啦,如果要做最壞打算的話,如果要......呃,『掛』在那種陰森冰冷又陰暗的地方......我倒不如......現在過得愜意一點,這樣的話......」
「混蛋!」我失控的把我的六孔手冊往他的肩膀砸過去。「你為什麼要這樣想?你憑什麼這樣想?你看清楚!你現在還好端端的在這兒跟我說話!你從以前就在我身邊,現在也是,以後絕對也是!所以......」我栽回椅背,低下頭抹了抹鼻子。「所以不准你講那種混蛋話......」
他大概被我弄得空白了幾秒鐘,最後走到我面前蹲下,伸手抹掉我臉上的淚痕。「好好好我不說,我閉嘴就是......;不要哭啦,我不喜歡看妳哭。」
「很好啊!『不喜歡』看我哭......」
「那好好,我喜歡看妳哭,行了吧?」
「你自己說得喔!『喜歡』看我哭......」繼續擦著鼻子,我無聊的耍賴。
「好吧好吧,不談這個,」他又抹掉我另一泡剛掉出來的滾滾淚珠。「我答應妳,要是真的異常不對勁的時候,我立刻去醫院報到好不好?」
「哪還讓你等得了『異常不舒服』啊?」我不滿的大吼。「零!你要知道你得的不是感冒耶!惡性淋巴瘤那是......癌症耶!」
他怔怔的看著我;閉上了雙眼,深吸了口氣,再張開眼睛......「沒遇過妳這種女孩子......」
「誰有心情跟你講這個啦!?」我站起身,拉起他的一條手臂直想把他往外拖。「現在就走!我就算拖的也要把你拖去!有病就是要找藥醫!我們現在就走!」
「妳等一下啦!」不管我拖得如何使力,他就是要命的文風不動;甚至還......「我還得去一趟我上班的地方。」
「零──!」我河東獅吼的齜牙咧嘴起來。「你是要錢還是要命?」
「誰去要錢啦?」他一臉無辜的笑笑。「我還是去杜絕錢的來源咧。」
杜絕?
趁我楞住的當兒,他輕輕鬆鬆的就把我拉到地板上坐下。「我要去辭職。」
呃?
「等我把事都辦完了,我就聽妳的話到醫院去,好不好?」
「等等等等等等!」我腦袋的運轉機能忽然運轉過來。「要辭職,打個電話簡簡單單一句話不就行了嗎?」
「哪那麼簡單啊?」他笑笑。「我除了得當面向咱們店長道道歉外......還得找個理由交待阿榑還有那一干同事......」
「你連阿榑都沒說嗎?」我驚愕的瞪大眼睛看他。
「我一開始就沒打算過告訴任何人。」他吐了口氣,做了一個苦笑給我。「偏偏就是亂七八糟的被妳知道了。」
「知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寄那張明信片給你?」聽完他的話,我嚴肅的問。
「......」
「因為我......在那天回家後就一直在安慰性的想說服自己......你說不定是有什麼說不出來的原因,所以我才會賭......;那張明信片不是重點,重點是我一直都在想,如果你真的有什麼事情的話......我會陪你,也應該說,我想陪你。」我看著他深邃的眼睛。「真正的感情就是這麼回事......不管是愛情......甚至是友情......」
「......」
過了很久,他都沒再說話,只是靜靜的、默默的,把我整個人裹在他的懷裡......無聲的讓一點一點溼珠珠順著他的臉,滴在我的長髮上......
他送我到車站搭車回彰化。原本他是要直接載我回家的,後來是我拼命、死命拒絕;因為我怕,我怕他會在回程時忽然中途......然後......
在我回家的兩個小時後,手機鈴聲忽然響起;來電顯示是零的號碼。我按下通話鍵,那頭傳過來的,卻是阿榑的聲音。
「哈囉?妳老公昏倒在我們店門口了。」
如果要把空白比喻成一種顏色,我想那是黑色的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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