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太陽很大......
我坐在毓麟館前的臺階上，支著下鄂，看著眼前游動的人影；禮拜四的中午十二點，填肚子時間，學生們大部分都很悠閒......
不知屬不屬於悠閒的我，只忽然感覺到右後方口袋的手機，輕輕震了起來......
“連不請我喝飲料你也會良心不安?”
‘會!’黑底白字，我第一次覺得他的語氣異常堅決......
“......”唉~~~......“隨便你......”
‘你們五專一的教室是在J棟吧?’
“嗯”
‘我沒記錯的話，毓麟館的下頭有個紅土館......?’
“嗯”
‘OK!那明天第四節結束後你到毓麟館等我’他又跳一行。‘我請你喝紅土館的木瓜牛奶’
......?“木瓜牛奶?”
‘我沒記錯的話，那兒的木瓜牛奶味道不錯......’
“......”我真的著著實實的愣了一下......“呵呵呵呵呵......”
他真的就是很有辦法逗我開心。
‘不過......’
“怎麼?”
‘我要怎麼找你?’他在我還愣著的當兒，又跳了一行。‘我又沒見過你，你也沒看過我......’
“......呵呵，所以說，”習慣性的按個Enter，我跳下一行。“我是不是得給你我的手機號碼啦?”
‘很好!你夠聰明!’
那當然!我對著螢幕翻了個白眼。“你早就該曉得我不是很簡單的角色了......呵呵......^^”毫無猶疑的，我輕快的丟給了他十個數字。
‘那，明天中午，要記得!’他跳下了一行，輸入了他最後一句話。‘我會去找妳......’
有沒有發現到?
他對於『ㄋㄧˇ』這個字，似乎已經開始學著變勤勞了!
十二月，陽光燦爛......
我坐在毓麟館的臺階上，沒立刻理會牛仔褲口袋裡震得令人發癢的手機，瞥眼望了望那個離我2.7公尺左右，左手將手機貼在左耳邊的一個側面人影......
我很確定就是他了......
為什麼我會確定是他?因為從我發現他開始，他的視線就一直沒離開過J棟的大門。
我坐在他左方，他站在J棟的斜右方；他盯著斜左方的J棟大門，我盯著我右方的他......
拍掉褲子染上的灰塵，我站起身，抽出牛仔褲袋的手機，保持2.7公尺的距離，往他的後方踱了90度......。「喂......」
『......喂?妳現在在哪?』
這是我頭一次，聽到他的聲音。「你咧?」
『我在毓麟館這邊......妳是還在上課?還是剛下課?』
二十一歲老頭子的聲音......很難形容。
但那〝音質〞還滿不錯的。
「不......」我看著離我一段特定距離的他的背影，偷笑了一下。「我現在在以你為原點的Y軸上，且位於第三第四象限間，以公尺來算的話，大約是(0，-2.7)處......」
他的背影，面對著我，愣了大約二點七秒，用怪怪的速度轉過了身......
「咳嗯......」2.7公尺，是個剛好可以看清一個人身高範圍內一切的距離。「你長的比我想像中的難以形容多了......」
『什麼叫難以形容?』2.7公尺的距離，讓我看見他的眉心，蹙出了一個淡淡的縐摺。
「你不先讓手機斷線嗎?學長?」閃過他的問題，我賊賊笑了一下。「手機的帳單很容易讓人沒人性的......」
『......無所謂，妳先告訴我什麼叫難以形容。』他那張難以形容的臉掛著難以形容的表情揚著難以形容的眼神，瞅著心情難以形容的我。
「嗯......就是你長得沒有很王子，但也不至於太青蛙......」
『介於王子跟青蛙間?』他又揚上了一抹很難形容的表情；不過......風趣如他，2.7公尺的距離還不至於讓我看不見他臉上那很難發現的淺淺笑容......
「我沒這麼說，只是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你很浪漫?」我看著他，那修長的左手插在深藍直筒牛仔褲裡，朝我微微的點了一下頭當作回答......。「而我只總是喜歡把〝浪漫〞畫上〝完美〞的等號......」
『所以說妳失望了?』他揚了揚眉毛。
「不......如果要以P.H.值來說的話，你大約在5.5左右──有點苦澀，但溫和又不太刺激......而且......」我稍稍頓了一下，看著他變得邃藍的眼睛......。「你身上果然找得到寫詩人的氣息......所以我才說你很難以形容。」
『那我也要告訴妳......』他看著我，眼神朝我笑了那麼一剎那。『妳在我看起來也滿難以形容的......』
在我看著他的右手把手機從耳朵邊拿下，插入後口袋的同時，我耳邊傳來了斷訊的聲音。
他朝我踏了幾步過來。
原本2.7公尺的距離一下縮的好短......
「我又怎麼個難以形容?」我跟他的距離，近到讓我的視線範圍只看見他的上半身，而我的眼神，是選擇盯定在他的眼神上。
他笑了笑。「第一：我對五專一的刻板印象就是，看起來傻傻愣愣的，還有個國中殘留下來的清湯掛面頭；但很顯然的，妳跟我的刻板印象差很多......」
「......」我對他怪笑一下。
「第二：我對16歲小女生的談吐也有一種刻板印象，通常都是一些很枯燥乏味、言不及意的五四三......但很顯然的，妳跟我的刻板印象也差很多.....不管是跟妳在線上聊時，或今天......」
「......怎麼說?我應該也算很會扯些枯燥乏味，言不及意的五四三吧?」
「......妳是會，但基本上來講妳不太一樣......；以剛剛的事來舉例，大部分的女孩子大概就只會說『我站在你後面』之類的，而妳竟然還有辦法跟我扯到平面坐標......甚至連長像都可以拿P.H.值來做等級......」
「一時好玩而已。」我挑了一下眉毛，聳聳肩。
「還有，我沒想到妳這種年紀的人竟然說得出我很〝難以形容〞。」
「你是真的很難以形容。」我給了他一抹賊笑。
「第三：妳看起來也長得很像會寫小說的人......綜合以上個點，妳也很難以形容。」他還是一派悠閒的將手插在褲袋裡，對我笑了一下。
「......那在你原本的想像裡，我是長什麼樣子?」
「哈哈......想像不出來。」這一次......不是冰冷的螢幕字體，我第一次聽到他笑的聲音。「因為我就是沒辦法把呆頭呆腦的西瓜頭掛到螢幕彼端那個偶爾會說些奇怪話題的小妹妹身上!」
「......」我真的不知道這時候我該給他什麼表情。
你以為一個二十一歲的老頭子就真的只會送給十六歲的小妹妹一杯飲料?
「如果我告訴你我吃飽了，你會怎麼辦?」五秒前他問我中午吃過了沒，五秒後我給了他這個答案。
「那我就請妳喝木瓜牛奶。」他拿著紅土館的點餐條，隨口回答。
「那如果我告訴你我還沒吃，你會怎麼辦?」
「那我就請妳頓午餐。」
「但如果我還沒吃，但又吃不下，你會怎麼辦?」
他富饒趣味的掃了我一眼。「那我就會請妳一頓午餐，再外加一杯木瓜牛奶。」
我掰不過他，最後還是隨便點了一份肉燥飯，因為木瓜牛奶比較貴......；但是雞婆如他，點餐條上的那一欄〝木瓜牛奶〞還是被他偷畫了兩筆上去......所以任我再怎麼吃不下，那一頓午餐，我還是啃掉了他荷包裡的55塊錢......
中午午休時間結束，我還得回教室上課。朝他揮一揮衣袖，我帶走了半公斤的體重......
禮拜四的下午沒有空堂，但是我又給它〝不小心〞翹掉了社團......。嘿嘿......我又沒有常常翹，只是今天他們的開會內容真的跟我沒有干係......
好吧，這依然是個很爛的理由......
‘很久沒看到妳在禮拜四上線了......’黑白的冷硬螢幕上，傳過彼端來的訊息。
所以我說嘛，我又沒有常翹社團......
“呵呵......”無話可說，我只能乾笑。
‘對了......’他頓了一下，幾秒之後跳下一行。‘我去看過妳拿去投稿的小說了.....’
啊!?
‘動用了一點關係......’他補充了一行。
“......呃......”
不──會──吧......!?
竟然被他看到了......我的老天!!
‘哈哈哈......’他忽然丟過來一句笑聲，看著那三個字，我忽然想到中午時，他站在我面前，那成熟男子爽朗笑嗓的迴盪......
‘妳很皮。’他又丟了三個字過來。
“呃哈哈......”我真的只能傻愣愣的對著螢幕乾笑......。“你是指我隨便把......我們的事改造成小說，還改編的亂七八糟的事......?”
‘妳沒有改編的亂七八糟，只是我看到結局的時候，覺得妳實在是很夠皮!’
“欸欸!就是這一點!我要跟你澄清的就是這一點!!”我覺得我在那一瞬間的敲鍵速度真的是前所未有的瘋......“對我們寫小說的人來說，一篇故事再怎麼樣，只要它印上了白紙黑字，它就絕對只是一篇故事!!那個結局再怎麼樣也只是個我構思出來的故事!!”
‘所以......?’
“所以!你千萬不要想太多!!它絕對只是我隨便想想的故事情節!我只是因為忽然有個靈感所以才開始寫的!!而且寫到後來我只是想到大部份的人看小說時都喜歡看愛情故事!!所以我才會......所以!!你絕對!絕對!!絕對!!!不要想太多!!!!”這是我跟他在bbs聊天以來，頭一次丟給他這麼多驚嘆號......
‘我知道妳的意思......妳也犯不著這麼激動......呵......’
......?這樣啊......。我吐了口氣，癱到了椅子上，甩了甩剛剛砸鍵盤砸到手指痛的手，回復到正常一點的打字速度。“......我只是怕你想太多......”
‘呵呵呵......’
“不，我的意思是怕你怕我想太多......”我對著螢幕又苦笑了一下。
‘......’他又丟給我一句『點點點點點』，然後......
‘哈哈哈哈哈......’他開始大笑起來。
“......你還好吧??”還笑?我很想哭耶......!
‘我很好......呵呵，’他頓了幾秒鐘，然後又跳了一行。‘那我們換個話題吧’
“好......”
廢話!當然要換個話題!要不然再不出一刻鐘，我可能會毫不遲疑的一頭撞向螢幕，到時候整顆頭卡在那裡，看是要怎麼辦......
禮拜四的下午很快就過了去。
最痛恨的禮拜五，沒有空堂時間。
周末，家裡的電腦沒有連線，上不了網。
昏昏欲睡的周一，依然是滿堂。
最喜歡的禮拜二，來到了......
剛連上bbs沒多久，我才剛準備去找找看有沒有什麼新文章可以看，視窗的正上方就提醒我：信箱裡有新信喔!
新信?
現在還有誰寄信給我時會寄往bbs的信箱?我總不可能會再有〝註冊失敗〞的通知了吧?
但一開信，我就看見了。
是的。
我很熟悉的那個ID......
給那個很皮的十六歲小妹妹：
妳說，在你們寫小說的人看來，故事終究只是個故事。
可是故事是無所不在，在我的想法裡看來，每個人每段事，都是一段真實的故事......
所以對我來說，〝故事〞絕對不會只是〝故事〞......
而故事雖然終究有結局，但妳是否發現，它曾經，也有〝開始〞......
妳寫的那篇小說的確已經結束了......
但是我們還沒有，甚至只要妳肯的話，它，才剛要〝開始〞......
P.S：我很喜歡妳寫的那篇文章，所以，雖然沒得獎，但對我來說，它是第一名的。
By 某二十一歲的老頭子
......
......我還愣在原地......
還沒愣夠，螢幕又多了一個顯示提醒我，有人來找我打屁了......
猜的到是誰嗎?
猜的到的人，拍拍手!!
猜不到的人......咳，嗯......
‘信看完了?^^’
“嗯......”
‘然後呢?’
“......”
‘?’
“呵呵呵......”
‘怎麼?’
“你果然是令人很難以形容......我指的不只是你的長像......”
‘......妳ㄛ......實在是......’
“怎樣?”
‘......沒事.......妳還要繼續寫故事嗎?’
“......不......”
“我不寫故事了......”
‘不然?’
“呵呵，這一次......”
按個Enter，我跳一行，輕快的打著：“...我想感覺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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