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阿公，也就是人稱祖父，幾年前過世了。
他是個清朝人，。。。蛤。。。
真的，他是民國前三年出生的人。
嚴格說起來是清朝的日本人。
那個年代，小孩都生很多，奇怪，明明就一直喊窮。
小孩也都還生出這麼多來。
一方面大概是不會避孕，另一方面，小孩是我阿公的賺錢工具。
我阿公，讓我客觀的陳述他：
我從小就覺得他是一個高大，有型，不像窮人。
眼睛很大，看得出來，年輕時候應該滿帥。
頭上一定戴著西洋的紳士帽，手上拿著英國式的手杖。
有點像日治時代的老紳士的感覺。
但是他，好賭，冷血，薄情，很早就不工作了給小孩養。
小孩十來歲就要負責養他和全家。
生了很多小孩，但有很多孩子都賣給別人。
那個年代，賣小孩是常見的事，我不會批判這種事。
但是我二姑媽，被賣了三次。第一次賣掉，她受不了偷跑回來。
我阿公把她賣給第二個買家，（天啊，這是詐騙集團吧）
而她又再逃走。我阿公又把她賣給第三個人。
一直逃到十六歲，我阿公看她可以賺錢了。
才不再把她賣掉。
你覺得我阿公是一個怎樣的父親。
我阿媽在我爸很小的時候就死了，
理論上一個單親爸爸，應該很努力工作。
但他不是，賭博倒是賭滿兇的。
而且，如果你是一個父親，女兒受不了苦，逃回來。
你怎麼捨得把她賣給第二個人，第三個人。
就算是做生意的角度，這也是一種詐欺。
而且只要是女兒，沒有工作能力的一律賣掉。
而且，我阿公很迷信。有一次算命的說：
如果小孩叫他爸爸的話，他會短命。
所以他逼小孩都要叫他：阿伯。
又來了，你覺得這是一個怎麼的父親。
如果是我，算命的叫我不可以讓小孩叫我爸爸。
我會回答：你怎麼不去死一死。
我辦不到，就算我會短命，我也不願意聽不到小孩叫我爸爸。
我爸是我阿公的第二個兒子，
我阿公比較疼他的大兒子，對於我爸，他從來很少關心。
而孩子都結婚生子後，情形也是一樣投射到第三代身上。
我小時候一直覺得我阿公根本不把我當他的孫子。
他最愛的，還是我大伯的兒子，也就是他的長孫。
有一次過年，我阿公發紅包。。
（其實錢也不是他賺來的，還不是兒女給的。）
我阿公給長孫的紅包金額，跟給我們家小孩的紅包金額不一樣。
我和我妹就是二佰塊，而大伯的小孩就是六佰塊。
是誰說小孩不會計較的，小孩最現實，其實小孩很愛比較。
當時的我這麼小，卻根本就是一個小惡魔。
其實我知道我阿公是因為偏心，但我就是故意。
我故意在所有的親戚面前，用很天真無邪的超大音量說：
＂拔～～麻～～為什麼我們的紅包錢和長孫的不一樣啊。＂
其實我是故意的，我沒有打算討錢，但只是一種給他難看的心態。
我小時候怎麼這麼機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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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阿公的回憶不多，多半看到他的時候。
都在打麻將，賭天九，賭四色牌，撿紅點。
以一個老人來說，真的是厲害。
回憶不多也沒什麼好講的。
我爸很孝順，沒有在我們面前講過他的壞話
有關他賣小孩的行為，都是我媽講的。
他過世之前，我還在唸書。他一直到了九十多歲，
身體還很好，打麻將真的有用，從來沒有老人痴呆。
但是人畢竟時間是有限的，還是到了臥病在醫院的一天。
其實沒有什麼大病，只是大限到了。
他的兒女都要上班沒有空一直待在醫院。
而我是一個夜校生。所以是我在他過世前一直照顧他。
白天就在醫院看護，晚上下課，還要到醫院過夜。
窩在一個很爛的行軍椅子上度過我快冷死的每個夜晚。
因為再怎麼樣他都是長輩，我當然沒有怨言。
但是諷剌的事情是，他最疼的長孫和長孫女，都是名校高材生。
卻沒有一個人願意住在醫院照顧他。甚至很少來看他。
在他旁邊照顧他的人，卻是一個他最討厭的孫子。
其實他拖了很久才過世。
到了他快離開的那個星期，已經很不清醒了。
從小看到他高大直挺的背影，也變得好小好小。
他常常看著我，然後一直叫的是長孫的名字
我不忍心告訴他真相，所以一直讓他把我誤認成他的金孫
其實我也滿可悲的，因為他連我是誰也不知道，
甚至不知道有我這個孫子。
其實，也許他很幸福，離開的時候，是和他最愛的長孫在一起。
（可惜是我這個冒牌貨，但他不知道也就罷了。）
他火化的那一天，我看到我爸悲傷的的神情。
我突然覺得我爸看起來老了很多，我爸年經的時候也是帥的。
但那個時候，我第一次看到我爸掉下眼淚。
印象中我爸媽一直很兇，沒有看過爸流淚。
當下，就好像一個卸下武裝的人，蒼老了好多。
也許我爸和我阿公的關係，一直不親，沒有什麼機會說出真心話。
就像我和我爸的關係一樣。（當然他並沒有賣小孩）
我和我爸一直是沒辦法溝通的。
啊不，我跟我爸媽都不太能溝通。
我阿公火化時，看到我爸的樣子。
我突然想起一首歌。巫啟賢唱的＂父親的來信＂
（我一直以為我是你最不愛的孩子）
（外面的傷 心裡的苦 絕不願你知道）
（到今天我才肯認真看看你的皺紋）
（每一條 都連接我的人生）
我爸是我阿公最不愛的孩子，
而我也一直以為我是我爸最不愛的孩子
，直到那時候，我心裡才默默和我阿公說：
＂我原諒你。也原諒你這樣對待我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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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外公，也就是我媽媽的爸爸。（廢話）
他和我阿公不同，
他是我看過最愛笑，最善良，最疼小孩的老人。
他也是生了很多個小孩，也曾經過得很苦。
他過世後，有一次我問我媽，怎麼外公沒有想過賣小孩。
我媽說：拜託，我爸他才捨不得。。。。（說的時候也哭了）
我阿公很可憐，生了很多小孩，女兒很早就嫁人。
而兒子個個都不孝，我大舅是圓山飯店的大廚。
家裡住在淡水，有一次汽車壞了，騎車下班時。
被大度路上的飆車族撞死了。留下了我二個小表弟。
而二舅是個畜生，很不孝，一直逼我外公外婆給錢。
常常恐嚇我外婆，推我外婆，
我們幾個小孩有一次要狠狠揍他。
都是長輩阻止，不然早就打死這個王八蛋。
後來才把我外婆接過來。
而三舅也不孝，而且個性很神經病。
而最小的小舅，退伍後染上賭博的惡習。
原本開計程車，賭到連車子都賣到，
一個計程車司機，沒有了計程車，還能幹嘛。
有一次很誇張，輸到被人脫褲爛，
全裸圍著厚紙板跑來我家求救，這是什麼誇張的橋段。
（天啊，我家根本是在演什麼花系列或是鄉土劇）
我當時不在家，我跟我爸媽說，如果我在家，
我會拿菜刀把他趕出去。
我不會放一個畜生進來家裡。
也許是因為看過親戚太多爛賭鬼，
以致於我非常痛恨賭博，我不學麻將，
我連大老二都不玩。
（我指的大老二是一種撲克遊戲）
賭博對我沒有任何意義，浪費時間和生命。
後來過了幾年，他輸掉了我外公外婆的幾百萬。
終於清醒了，腳踏實地的做一個鐵工。
雖然辛苦，至少活得像個人。
但是在一次意外中，被電死了。
我外公外婆又再一次＂白髮人送黑髮人＂
我跟我媽說，為什麼該死的人不死，不該死的全死了。
剩下一個敗光家產的畜生，以致我外公七八十歲還在工作。
我阿公太善良，年輕時幫他弟弟作保，
結果他弟弟跑路了，留下了大筆債務。
而我外婆，原本是有錢人的千金小姐，一夕之間變成窮人。
所以，別跟我說什麼好人有好報，惡人有惡報，之類的話。
我阿公好賭，賣小孩，結果壽終正寢，兒女成群。
我外公一生善良，疼愛小孩。卻是如此下場。
我永遠記得我外公，每次看到我們小孩子們。
總是露出白牙的大笑。摸摸我們的頭，拿水果給我們吃。
永遠都在傻笑，永遠都是這麼愛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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