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1、莫氏樹蛙
§初始
份內工作之內,分配車程,確認人員,其餘的一整個不想動,連一個星期前便已經找好的《蓮華池試驗林植物名錄》一書,隨手翻閱數頁便已被我有意的遺忘在房中的某個角落。
§正名
書中序寫道:蓮華池分所創設於日治時代(1918),原為藥用植物栽培試驗地,1943年改名為日本林業試驗所蓮花池支所,國府治台後,首任林業試驗所所長林渭訪改「花」為「華」(1949),這一「花」「華」之爭,於今觀之,卻又不知所謂何來?然而,對於生物分類學者來說,正名實則為主觀標準之後的客觀,以此客觀才足以與世界對話。
圖2、斯文豪氏赤蛙
此處為亞熱帶闊葉林,書中謂其頻度僅次於屏東南仁山,倒也另我好奇,根據陳玉峰在《台灣植被誌—(第六卷)闊葉林(一)南橫專冊》寫到:1950~1990年代,台灣闊葉林在雜木無用論的思考邏輯下,伐除台灣最大面積的低海拔原始闊葉林。然而,對於台灣闊葉林帶終究不熟悉,實體調查經驗的積累亦不足夠,如何確認實則如此,對我來說還有一大段路要走。
距離前次野外調查33天整,時日相近,那一份野調的忙碌之感依舊,然而,3個月前在泰雅族的領域—親愛部落所採集的花花草草,烘乾之後的植物標本仍舊堆放一旁,前備與後製處理的繁複積累,讓我設定此次蓮華池之行僅在課程目標範圍—兩爬類之上,其餘為遊憩賞玩之旅。確認此行目的,了知自我本份,不亦也為正名乎!
圖3、拉都希氏赤蛙
§車程
出發前的凌晨大雨磅礡,天公雖不作美,幸得正午前行時分雨勢暫歇,然而,中台灣的雲層仍舊厚重,地上積水灘灘難除,透露著雨神隨時準備發作。車行時間,同學早已備好蛙類圖鑑與蛙叫錄音,縱然身心已欲放縱,然而,聽著車內陣陣蛙鳴,好奇心起,禁不起也參與這場聽音辨形大會,看著圖鑑,自言自語道:拉都希氏赤蛙又名闊褶蛙;貢德氏是狗蛙;斯文豪是鳥蛙;古氏是大頭蛙;澤蛙有棒條斑……
§世代紛擾
山路之間上下迴轉好幾回,總算行抵林業試驗所蓮華池分所,座落在山林之間的分所建物,周圍外來與原生植物鑲嵌其間,葉如細線的藍綠喀什米爾柏與傘狀常綠的亮綠茄苳,二道綠染相互輝映,然而,外來與原生自台灣島250萬年前初挺海面之始,紛爭動亂即已開啟序幕,以迄今日人群的土地認同。
同行成員宿處對面的一幢半老舊小木屋,似乎可以嗅到幾分古早的味道,聽人說道日人博物學家鹿野忠雄曾宿於此,當年其行足跡遍佈全台高山,而同日治時期的幾位日人學者,對於台灣的貢獻,亦在刻意埋藏多年以後,總算得見曙光,斷序的歷史再度與時間似有接軌,然而,人類的演化史似乎存有遺忘性的基因,對於歷史彷若仍舊僅止是一段過去的陳年往事。
圖4、?水蠆
近傍晚時分,陰雨的灰濛天色,沿內山馬路前行,頭烏線的「是誰打破氣球……」聲聲迴響林間,以眼粗略觀之,右邊乃較整齊、單一的人造林;左方則為雜亂、豐富的天然林,天然與人造的拉踞,早在漢人入據台灣拓墾以來,便以開展,瘴癘開發的聲調,讓平埔族的棲所逐漸失卻。聽聞先行者驚鴻一瞥藍腹鷴的身影,讓殿後的我有著若干遺憾,卻也知悉此為「邂逅」二字作了明確著解,於「穿落雨試區」路牌,往方位約W300°N的小山徑往兩爬類設置的樣區前行。
§行進樣區
樣區設置主要要探討河濱森林中,天然林與人工林的蛙類族群動態。過往研究調查蛙類,其與水域是分不開的,所以此一調查欲確認不同的林相會否對蛙類有所影響,因此,陷阱分別各設7個於天然林與人工林中,離河流約30~60公尺的區域範圍。
直線式的掉落式陷阱是綜合前人的智慧與今人的巧思於其間的研究用工具。直立式的藍白色相間帆布長3公尺,以兩爬類遇此阻礙會往二側行進而設,帆布二頭各有一埋藏土間口徑約30公分的垃圾筒,筒中置有一倒立漏斗,以逼迫落入筒中的兩爬類於筒內的外緣,防此其在逃出,另外,有一改造的紅色塑膠餐盤倒放於筒上,內盤中間以同心圓狀挖空,並於內圓鑲有數塊大小相近於內圓半徑的三角塑膠片,朝筒內歪斜,以防落入陷阱的動物再度逃離。
圖5、古氏赤蛙
此一陷阱捕獲的主要蛙類為赤蛙、蟾蜍與狹口蛙科,然而剪指標記之後的再捕獲率不高,因此,可能此處僅是蛙類的廊道,而非其棲所。另外,設置1公尺高的二根口徑大小不同的硬水管,以及平撲帆布於表土之上,此二種方式為擬蛙類棲所,以此所得蛙類可助蛙種和量的判斷,水管可見面天與艾氏樹蛙,然而,帆布至今僅見一隻。
§稍憩
在樣區裡說明與提問之間,遠處花和尚(五色鳥)「郭、郭、郭…」聲聲應和著,回至馬路,成群的紅嘴黑鵯「喵-、喵-」聲四起,山路下方的莫氏樹蛙與盤古蟾蜍已開始今夜的唱鳴。眾人回到蓮華池分所稍憩,便往下方香菇寮餐廰飽腹一頓。
圖6、褐樹蛙
§夜探蛙蹤
該是越夜越美麗的聲音饗宴,然而,陣雨依舊下落,望著探照燈前的滿天雨光,行走起來倒也有幾分不便,沿著溪流,首度看到腹斑蛙,接著便是溪流常見的鳥蛙—斯文豪氏赤蛙,不同棲地藏匿著不同的蛙群,尤其在草澤之間,隨地一踩,雨鞋陷入好幾公分之間,數隻蛙族逃竄跳躍,古氏赤蛙、拉都西氏赤蛙、盤古蟾蜍,驚動了一晚的寧靜,倒也非吾所願,然而,藉著慢慢的認識蛙群,倒也另人狂喜之間亂了分寸,一抓再抓,總算練就了抓蛙的「快」子手。水池周邊,黑蒙西氏小雨蛙叫聲處處,倒是行蹤難尋,可惜於車行間便在期待看到這一隻蒙面俠蘇洛的呢!
陡坡上的癈棄水族箱中,一公一母的翠綠色莫氏樹蛙正進行著神聖的交配儀式,於母蛙上的公蛙努力的擺動後腿,打出一坨一坨的白色卵泡,正當眾人焦點擺放其間,箱外玻璃面上一隻水蠆停留其中,等待著破殼而出,以雙翅一探這一大千世界。
圖7、盤古蟾蜍
§眾生像
回程間巧遇黑白交會的雨傘節,眾人驚動中迅速的消逝在草叢裡,一瞬之間留下的遺憾、驚懼、喜悅與慌忙……種種的眾生像,而我亦是其中的一人。圍籬用的損壞鐵柱中,驚喜的發現今日首度發現的艾氏樹蛙,幾堂室內課程的介紹,艾氏樹蛙的成蛙護卵與蝌蚪食卵行為還銘記心中深處,可惜躲藏其間的艾氏樹蛙,僅見其頭部,未見其全貌,仍需依靠大腦聯想,將這斷斷續續的部份融合為一體。行回至馬路處在見褐樹蛙,眼球的T字紋,前肢的大吸盤,背部的斑紋,而於此處總算一解為何所有蛙類眼睛會下沉之因,對於天演的安排,也僅能一讚三嘆之。
離開山區開車轉往土地公廟處,沿馬路前行,路上盡是被車輾死的蛙族,一側是斜上的陡坡;另一側則是低窪的水池,眾多的面天樹蛙在陡坡草叢間鳴叫著,而水池邊則傳來熟悉的拉都西氏赤蛙的「ㄣㄟ—」與腹斑蛙的「給-
給-給-」複合交響,分隔著一條黑色大道,會否亦分隔出族群間的基因池而演化出不同的品種?
圖8、面天樹蛙
尋小徑溯溪流而行,紅豔的拉氏清溪蟹流竄於石縫間,梭德氏赤蛙站立石上,然而指頭般大小,即便細看數回仍舊些許難辨,前行之間再見雨傘節於溪流間的草叢盤踞,眾生相再一次上演,此次不在讓時機流竄而過,相機快門閃動,總算首張的蛇類照片進入搜藏圖庫中。各類搜藏的癖好,究竟是人類本身的本質,亦或後天的養成,人們緊抓住一些特定東西的用意為何?對我這位亦是搜藏者而言,我仍舊未曾真正了知。
§土地公
離開溪流,眾人欲回到土地公廟集合,大雨依舊,跨越馬路之間,見一隻拉氏清溪蟹橫行,遠方車燈照耀已然接近,只見目前正專心於蟹類研究的同學急忙的欲讓這小生命遠離生死交關之地,不致有螳臂擋車之憾,然而,望著此間情景,我亦思索著人與生物、土地、生境與非生界的關係,然而,牽涉課題過大,急雨淅瀝之間與眾人目光之處,打亂著我這本已迷亂的思緒,望著土地公廟前的石桌,眾人圍桌傾聽探看著拉氏清溪蟹的解說,管理與保護這片地土的土地公若有知,不知祂又有何感想?
圖9、雨傘節
§休眠
準備離開回到住宿地之際,車胎停佇處,一隻澤蛙正欲逃離,棍棒狀的條紋,讓今晚蛙種再添一筆。大夥於住處稍聊之後,我與一未眠人因著熱火尚未燃盡,儘自拿著探照燈尋路再度前行,盤古蟾蜍、褐樹蛙、拉都希氏赤蛙……依舊可見,然而熱火隨著照燈逐漸電耗而轉弱,只得返頭回到住宿處就寢,午夜時分,蛙族的鳴唱聲聲,而我已是該眠的時刻。
§問問題
隔天賞鳥行在陰雨綿綿之下,只得重新調換行程。大夥分享著今次所見所聞所感與所想,而我亦分享道:大學時代,我帶過數個生態性質的營隊,然而,有許多存在於心中的問題未解,因此,來到這個相關領域研讀,欲於此間提升自我的專業訓練與視角廣度,而此行亦如生態教育,物種辨識或背誦並非重點,而是以此為基,學習如何問一個問題,或是在此中學習想一個問題的能力,而此間如何營造一個能夠問問題的空間亦是生態教育中的重點之一。
圖10、拉氏清溪蟹
另外,過往於城市的住處蛙類亦多,水池邊夜夜唱鳴,因此,對於蛙類此一物種的遷徙(拓殖)亦為好奇,對於現今因為道路、建物等……所造成的棲地破碎化之後,蛙類如何於此間有所交流至為好奇,會否有如松鼠這一類的投機物種一般?而道路會否對族群之間產生隔絕效應,又或如今日所謂的生態廊道,其設置有否助於蛙類的生存與繁衍?許多問題仍舊要奠基於對物種的了解之上,期待這一類的議題會有更多的相關研究。
§尾聲
細雨之間,在廣場上聽著群鳥鳴叫,雖然數量不多,然而,我相信在這短短的旅程中,有著綿延細長的生命之河流動著,為著往後的人生增添著幾許光茫,在未來覺察之後細細品嘗那份與時間融合與發酵之後的甘純甜美。
踏上歸途,雲霧漸散,陽光灑落蓮華池,生命的交會偶爾行於不知之處,坐在車間,望著這迂迴山坳的路徑,風起了,鷹揚雲破之際,又該是啟程的時刻了。
PS:
此篇為V2.0版,修了好幾日,有點疲憊,先放上來,看看大夥有沒有什麼想法或建議,容已後在做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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