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世界以我為中心--從台灣出發]之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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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littlequeen (叮‧小皇后‧性感曼黛) 看板: littlequeen
標題: 因為你是外國人。
時間: Tue Apr 20 21:51:25 2004
1.
那次是華航空難。安靜的寢室除了電扇轉動的聲音就只剩下我翻閱報紙的聲音。
我說，華航的公關太不高明，接連發生意外，毫無改進，比起新航來說，實在遜色許多。慧聽到這句話，翻過身來與我激烈的爭辯起來，認為我看不起華航，我污辱了台灣。
我說，我實事求是，華航不論空難後的應變與處理比起新航真的很有改進的空間。或者那時氣盛，也許言語太過銳利，我們爭執起來。
我認為她在無理取鬧，她認為我看不起台灣。因為她沒有讀報的習慣，對於政治與國際課題也沒什麼興趣，所以所識不深，我那時開始讀起社論，天天與教授談天說地，就引經據典起來了。再加上，我從小就被教導必須多關注國際局勢與發展。因此我娓娓道來，毫不讓步。爭執到了最後，大家面紅耳赤，也沒什麼道理在講，她狠狠丟下一句：
「幹！妳外國人了不起嗎？妳也不想想妳現在踩在什麼土地上。對！華航是不好，可是華航上刻著一朵梅花，代表我們台灣，我就是不想別人講他怎樣怎樣，我們才是台灣人，就算怎樣，也輪不到妳這個外國人來評論！」
我閉嘴了。我可以體會她的感覺。如果有人一直說著我的祖國如何如何，我也一定是拼了命的為國家辯護！而我也有了認知。我是個外國人。在別人的土地上，最好是罩子放亮點。
2.
我何其有幸，來台六年，經歷兩次的總統大選。第一次，我就不太支持5號。那時候對1號還有點幻想，不過四年後他的模樣真讓我知道了我真的在幻想。
不過來台後對政治有了莫大的興趣。開始研究起政治。人家說半瓶水響叮噹，我是幾滴水也能作聲音。見大家討論政治得鬧烘烘，我也來插一腳。
那時候慧、茜、蓉、婷都是5號迷，超迷的那種，和他握手就不想洗手的那麼迷。我和IS和小嫺三個人是小眾，對1號還比較支持。可是小嫺素來被大家吐槽慣了，再加上學社工的她，根本講不過那四個學新聞的5號迷。而IS則是忙著當她的後援會副會長去了，只剩下我以一擋四，其實是擋五，因為小嫺每次講一講就被人扯後腿，我還要去幫她圓話。
那次我和婷講得挺激烈的。慧已經生氣了，後來蓉開始耍起來無賴，叫我滾回馬來西亞，不要在這裏了。雖然知道她是無心之說，不過聽著有意，倒使我稍稍安靜下來，小嫺見我安靜，就自己來說，又被婷給轟下來，我幫小嫺說了幾句，婷火大了。
「妳現在站在哪裏啊，是站在台灣的土地上耶，為什麼要幫共匪說話？妳到底知不知道大陸怎麼對我們啊？讓1號2號當選，台灣就完了妳知不知道啊～妳滾回馬來西亞好了，妳走啊走啊....幹嘛還要來台灣唸書...妳去大陸唸好了..妳這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外國人！」
婷說了這些話，老實說，我倒不覺得怎樣。講到政治大家都很熱烈。事後她也向我道歉。我也很能了解她的想法。
的確，我並沒有從小長在這塊土地，我並不能很深沉的體會這裏的矛盾與情結。
只是，身為一個外國人，即使我不是長在這塊土地上，不是吃種在這塊土地的米長大的小孩，可是這六年來，我僅僅離開這裏兩個月，我也一樣與很多台灣人一樣，對這塊土地有了負擔。
3.
我畢業了。很多人都說以我的才華，找工作不是問題。我也這麼想。畢竟，我從大二就開始接觸校園內，或校園外的採訪。可是我的工作總在碰釘。
一開始，根本都沒有人要找我應徵，我百思不得其解。主動丟履歷，也少有回應。修改了數次我的履歷，一直懷疑是不是因為我的身份別？直到有一次，已在人事部門工作一陣子的IS看了我的履歷後，要我把身份別去掉。說，她們公司在找人時，上頭也特別盯說，注意身份別，如果是僑生或是外籍生，自動過濾。
果然。如我預料一般。把身份別改成一般別後，果然面試的機會沒有少過。如果是我喜歡的工作，履歷丟去，十份有大約會有六份有回應。可是面試後無聲無息居多。
有一次談得很好，都已經談好何時來上班了。不經意提到我的家人，主管聽到我家人在馬來西亞，輕輕哦的一聲，問了一句：妳是僑生？
嗯。是啊。喔喔，聽不出來啊。外表也不像…客套了幾句話，他突然冒出一句，其實我們還是有在面試其他人，所以面試結果大概一個禮拜後會通知妳。
而另一次，在另一家公司，主管很年輕，告訴我說，絕對沒問題！妳已經是我的口袋人選了～也說了大概三天後就會通知我去上班。三天到了，她打來，因為人事有異動，我的人事令要晚一點才能發，要我先等等。這一等就是一個月。
後來她終於在MSN上告訴我。她很努力說服老板，可是老板認為僑生申請工作證實在很麻煩了，而且不一定能審得下來。最後錄取了另一個人。雖然她的能力與經歷稍遜於我，不過勝在她是台灣人。
我默默接受。
要在別人的國家工作的確面對很多問題。那是因為馬來西亞的新聞環境太封閉，再加上一個人在國外生活太自在，我並不是太想這麼快就回家。
於是我繼續找。我總是想，我的伯樂總會出現的。日子一天天過去，工作一件件沒有消息。我漸漸地在想，也許自己也沒有想像中那麼強吧？別人對我的讚美也許是一時的場面話，我怎麼當真了呢？如果我真的很強，那麼他們一定會排除萬難請我的啊，再想深一些，自己的確很半桶水，盡管好像這也會那也會，但說到深入我沒有一項精通，除了文字能力勉強及格外，我真的一無是處！
如果那時不是安妮剛好回國常常在鼓勵我，我也許早就放棄了吧。
只是，那一次真的打擊很大吧。
4.
我很有把握這次工作一定上。那次我被兩間大學安排面試。其中一間是我的母校。
早上，我去了那間風景秀麗的。天氣很冷很冷，我走進去面試辦公室，五位教授等著為我面試。我就像在表演一樣，很大方自在的說了很多。
想當然爾，在注重人文的學院裏，教授很不經意的提起家庭。我愛我家，我很自豪的描述我的家，可是也很技巧性的迴避我們不同國的內容。但其中一位教授耳尖的聽出差異，他主動問了，我就不打馬虎戰，認了。
大家又再聊了一陣。但我發現主試官已經有點不耐煩了。他也很實在地說，盡管這是國科會的案子，可是案子再五個月就要結案了，並不想擔擱我找其他工作的機會。而且年過後一定會很有很多工作機會，要我放棄這份工作。
我自然說了很漂亮的話要他們聘我，只是主試官已講清楚說明白了，我也只能拉開椅子走出去。在拉開大門時，我只覺得腳有點軟。可是我告訴自已，要微笑。要大大方方的走出去。
身為外國人的自己並不是什麼錯誤。而他們只是想保障本國人的工作權益。沒關係，下午回去學校還有一個機會。
我不認輸！絕不！
可是真正被打敗卻是在下午。
下午，也一樣被多個教授面試，他們六個人圍成一圈。七嘴八舌的對我發問，一個問題沒答案，又有另一個問題生出。
「妳很優秀吶～還是自家學生最了解狀況...」
「對啊對啊，其實我們看到妳的履歷眼睛都亮了起來..面試只要沒有大問題就過關了...」
「喔，妳寫的劇本還得過獎啊，那一年啊？我女兒也在玩話劇，說不定妳們認識呢...」
「呃，我 ..我是在馬來西亞得獎的.....」
「什麼？妳是僑生？」
「不行不行，我們這個計劃沒辦法請妳啦...」
當時我頭皮一麻，鼻子一酸，眼眶就紅了，我很努力的微笑，微笑。很努力的想著，絕對絕對不可以讓眼淚滑下來，我今天有上睫毛膏，哭了的話，會滑下兩道黑線，不可以哭不可以…
大家一直說什麼我很優秀，說我本來是內定的，只要面試意思意思就錄取我的，沒想到我是僑生 ......
我說這案子屬性如何，我去問清楚，看可不可以聘僑生。他們說沒用啦，早就問過了，因為同樣屬性的案子，之前也有聘過一個僑生，搞了快一年，工作證下不來，害他們一直找國科會案子讓他掛名…
我走的時候，一直微笑一直微笑，嘴角都發僵了。走出大樓，在圖書館前還是哭了。
你可以想像嗎？一天連續兩次被別人當面退貨的感覺。非常有把握的啊，我的這兩次面試，是挾帶必得之勢啊。我甚至還帶著相關領域的權威教師的推薦函去應徵的！
我輸了。我不輸給自己的實力，不輸給任何外在，我輸給台灣的法律，因為我不是美加人士，我只是一個小小的馬來西亞僑生，多得跟木棉花一樣普遍的僑生，又不是頂級優秀，又不是高科技人士，在我的領域裏，多的是比我高幹的人才.......
可是生性樂觀的自己心底總存著最後的希望，也許法規改了呢？可能他們沒搞清楚呢？我自己去問，教育部、勞委會、外交部、僑委會、學校人事部門…
下午二點四十九分結束面試，我不停地問，不停的搜集資料，下午五點，我頹然放棄。
我輸了。
那個晚上。我在叮築，告訴大家。我決定回家了。
5.
我很感激。我現在工作的主管。我在已經決定回家時，經過前編輯的介紹，去現在工作的地方面試。我不懷抱任何希望，直到她錄取了我。
在申請工作證時，仲介公司也跟她說，現在非常非常難申請。沒有任何把握。但她說，每個人都該被給予機會，我覺得我不該抹殺妳。我們盡量做，做到什麼地步就什麼地步吧。
我被這句話感動了，拋開了工作證申請不到的困慮，專心工作。即使我六月仍要回家。我很謝謝她給我這個外國人這份機會。
但她，不代表別人。
最近我開始主責自己的案子。但主管指派我處理那個服務中心的案子時，這中心的主任抗議了。
為什麼要找新人來處理？尤其她還是一個外國人！？他說。
我的第一份宣廣計劃，主任看完後，當著我主管和我的面，把企畫丟在我面前，這個什麼爛企畫？什麼爛劇本？什麼爛流程…
主管耐心的重述一遍。幾乎照原文，只是出自主管的口。他接受了。我的主管臨走前，說了一句，主任，這份企畫全部是我們家叮叮處理的，我覺得很有創意，很多考慮也很周詳。你可以再看看一遍。還有，我一直忘了跟你說，上次某公司要你們中心寫的專題，也全部由叮叮處理，我們都沒什麼在修改，某公司那邊反應很好。
主任這才正眼看我一眼。這兩天，對我才和顏悅色。
6.
為什麼我要貪戀在這呢？我應該要回國去。在自己的國家裏隨心所欲，沒有任何帽子被扣。就因為習慣了一個人在國外的自在？喜歡台北的生活？？
我沒有答案。
7.
前天他坦承對我不信任，是源自於我是個外國人。為此，我生了很大一頓氣。也許我該說，我不全然在生他的氣，他只是一個導火線。
我以為，我並不在乎，我很堅強的學會面對了，但事實，我沒有。
8.
因為你是個外國人。即使你在行動與身體上並沒有受到任何不合理的招呼，但你的精神，被抑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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