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這篇文章我看了三遍。第一遍，很久前看報時，有立即被感動到，所以把文章留了下來準備分享給大家。第二遍，開始寫心靈自由之路文章前，當時文思枯竭，需要尋找文章發表，遂重讀了一遍。或許因為當時心情浮躁，無法深入作者心境中。今晨六時起床，梳洗完畢身心一切就緒，遂又重讀了一遍。這一次細讀，我不但重新找回當初被感動的原因：兄妹情深躍然紙上、家境滄桑令人唏噓，更看到了一份大時代裡小人物的縮影以及作者體會妹妹傷痛時的無奈及心酸，看完後我哭了…我為所有那些為家庭受難的子女哭，也為人生際遇不同而哭。
其實我很怕看悲劇，我想是因為我已經再也不想面對世間的不平及人性的黑暗吧。但我躲得掉嗎？這世上誰人不是滿腹心酸，誰又能逃過愛恨情仇、悲歡離合…..所以今天就請大家看這一篇真實的感動吧，它也是人生啊！
妹妹
我和妹妹一起在家族故事裡，擔任聆聽者角色，幾乎永遠站在同一側，經驗著無異於彼此的童年。她是在何時，開始以踏實取代因安逸快活而生的淺薄自信呢？
我從沒寫過任何e-mail或信件給我妹，即使出國，寫著許多細心挑選的明信片給好友，也未曾想過寄一張給她。她見我時常收到朋友從各地空郵而來的明信片，去日本玩之前約莫也想過如法炮製，最後還是只帶了玩具公仔和各地名產給我，並說著：「我不知道要寫什麼。」
傳統家庭容易對太過溫馨或時髦舉動感到尷尬和彆扭的特質，在我們家可說是盡顯無遺。
父親開計程車謀生，黃色的流動小房我只搭過幾回，更多時候他都是一出門就幾個禮拜沒蹤影，回家第一件事還伸手要錢，揮霍無度致使我們倒了人家的會，過了幾年四處跑路的生活。母親在成衣廠沒日沒夜搶事做，按件計酬，好不容易才有了些錢，付上七○年代處處平地起的公寓一屋頭期款，「就是不想讓你們以後還四處轉學。」母親用她的觀點為我們補綴不及記憶的人生前言，我和妹妹就是這樣一起在家族故事裡，擔任聆聽者角色，幾乎永遠站在同一側，經驗著無異於彼此的童年。
因為成長在並不算是很能體會所謂經濟奇蹟的家庭之中，我和妹妹從小就被丟給沒什麼現代教育概念的阿嬤帶，不乖就打，管不動了就丟一句去打電動啦，別吵就好。挨打的時候，因為我溜得快，最後被逼入角落無處可逃的，總是我妹，而阿嬤揍完她通常怒氣也就消了力氣也耗盡，我便逃過一劫。至於打電動，需要輪流進行的就不用說了，每次捲軸遊戲一路向前衝，還要不解她在後面忙什麼，拖慢進度，讓我不斷生氣，找架吵。要說我是從小欺負妹妹長大的，大概家裡不會有誰不同意。
叛逆，最好的自我保護
直到一年暑假，妹妹被家住高雄的姑姑帶去住了一個禮拜，我一個孩子在台北還好開心終於沒人和我搶電玩，殊不知才第一天下午，玩沒十多分鐘我就無聊得彷彿人生第一次感受到寂寞為何物，有點惆悵地又把剛拿出來的任天堂紅白機收好，哭著跑去問阿嬤，妹妹什麼時候回來啊？
長大後，輪到我去高雄念大學。那些年家裡的經濟狀況不是太好，母親為了多賺點買菜買藥錢，找了份大夜班工作又繼續拚搏養家。彼時父親剛生病失業，自尊心大受挫，只能酗酒如同喝水，成天迷茫暈樂，夜半回家就發酒瘋，幾次妹妹撥手機給正在宿舍裡樂不思蜀的我哭訴，父親正拿著菜刀在家裡揮舞大鬧要錢，她把自己鎖房間裡非常害怕。我說你找媽媽叫她回家啦，她就說沒有用，說過幾次了都沒有用。
不知過了多久，她宣稱已決定習慣那狀況。不理就好，不在乎就好，叛逆就是最好的自我保護，冷處理所有衝突。一次我回家，在客廳看電視，妹妹去洗澡，父親經過故意把浴室電燈關掉，憤憤地對我說：「不給她點教訓都管不動了。」明顯又醉了。我起身去把燈再打開，妹妹沒有反應，洗完澡也只是默默坐回客廳，陪著我看電視。
「剛才好誇張。」我說。
「常常都這樣，也沒什麼。」
「你也太冷靜了吧。」
聽過我這樣心疼的嘲諷一句，她開始默默掉了好一會兒眼淚。「唉，這樣隔天同學又要知道我哭了。好煩。」說完她用手一抹臉頰，又振作起來。
盡是些不忘的舊事。記到了現在，約莫就能記一輩子。
高職畢業就開始到處做些更接近臨時性質工作諸如生產線員工或接線生的妹妹，因為早我一步經濟獨立，時常會買東西送我。當時我一學期要搭客運回台北兩次，母親節中秋節之類肯定要長途塞車的日子真是令人想到就頭痛，妹妹便送我一台隨身聽，說是在車上聽音樂，比較不無聊。此外也接濟買不起的衣服鞋子之類，過年還發紅包。初嘗安逸滋味，妹妹出手相當大方。
大三那年，妹妹在電話中跟我說：「輪到我們家被倒會了啦，八十多萬的樣子。」聽得我眉頭緊皺如同急促將爆的心電圖。母親倒只是苦笑著說應該是報應吧，但至少還笑得出來，或許也有還債的自我安慰心態。不敢再向家裡要錢的我開始兼兩份工，也投稿賺文學獎金，十投至少九敗，很是淒慘。但此後一路漸有好轉，只父親病情每況愈下，酒倒是不喝了，和妹妹的關係也變好了。
說不出口的，就寫下吧
差不多也就是那年，我放假回台北享受悠閒，正好遇上她換工作，目標是稍微正式、有點前途願景的，每天都很認真在翻報紙的求才欄。我主動提出陪同，一早就被叫醒，見她已買來報紙數份，真是很刻板印象地拿紅色簽字筆格畫出合適選項，一一打電話詢問，再規劃能配合面試時間的路線。
我載著她繞行新莊三重板橋各地，看著她不斷進入大大小小明亮疏離或昏暗嘈雜的辦公室，再出來，報告狀況。那時她一聽到「再等候通知」就自覺沒有希望，但一天下來可能要聽上五六遍，還不包括直接或婉轉的當場拒絕。
「每天都這樣跑嗎？」我幾乎是連帶為自己的未來感到憂心地問著。還不知道其實再一兩年，用網路人力銀行找工作將成主流。
「是啊。」
「有點恐怖。」
「是啊。但每次都是這樣找的。」妹妹的語氣是在何時，開始以踏實取代因安逸快活而生的淺薄自信呢？
原來是踏實啊，真是最適合妹妹的形容詞。後來找到的工作，是稍有點難度的進出貨管理，她也是一步步踏實地在家中苦背產品代號，很快便上了手。最近，她從四年全工全讀的夜間部大學畢業，找我一起「畢業旅行」，說是幾群自行組團的同學們都不熟，但又好想出國玩喔。
我說好，但相信仍是一趟不會互寄明信片的旅行吧？不過也沒關係，在我們終能克服直接寫些什麼給彼此的心理障礙之前，就讓我先以這些寫就的往事，送給我的妹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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