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輔驛站 這是一個為任何一個有心理需要或困擾的人所設的專屬小站。

38愛的鼓勵 9訂閱站台

談愛：家庭篇

前言：今天我想要與大家談一下「愛」這個主題。

         「愛」，是人類安身立命最重要的一個支撐。它是我們快樂的泉源，古往今來許多的故事歌詠的都是一個又一個偉大的愛情故事，沒有了它，人類文學將不復熱鬧精采，生活將沒有了重心，我們的精神也將失去支撐。人類因它而有了光彩、有了力量。

         愛，是我們堅強的原因，有了它，我們就有了勇氣與力量。所以「愛」這個主題真的無比重要，值得為它好好思考一下。但是愛，也是最容易被誤用的情緒，尤其當它與家庭連結在一起時。在家庭世界裡，愛與犧牲、付出與責任常常糾纏不清著。

         這一篇，我試著從家中小孩角度談這個問題。

   

         記憶中最常出現的一件事，是父親中風後臥病在床，母親邊炒菜邊與父親對話的那個畫面。

         我的父親是在我小學四年級時就離開了家到台北打拼。我是他惟一的小孩，雖然我上有三個哥哥，但他們姓伍而我卻姓楊，我們是同母異父的關係。既是父親惟一的小孩，他愛我這點是無庸置疑的。但為了生活父親還是不得已離開了家，一直到我高二時，才終於回到家裡與母親共同生活。

         在父親離家生活的這段歲月裡，我最記得的就是與母親搭車到他住的地方去找他這件事。這個記憶之所以鮮明，是因為當年我身體並不好，每次搭車就暈車，連坐火車都會暈，所以上台北對我來說其實非常痛苦，過程裡總是混雜著嘔吐與酸楚翻攪的胃。更讓我痛苦的是當我與母親到台北終於見到父親時。他們每次見面都爭吵不斷，最後總在大吵一場中結束。為什麼？因為我父親在台北混的並不如意，從來無法寄錢回家，即使母親到了台北，他也拿不出甚麼錢給她，無法為家庭負起責任。

        我母親當年是帶著三個兒子嫁給了父親，本指望可以從此衣食無憂，誰知父親不但未曾負起責任，更將多出的我丟給了她。所以母親對父親有著濃濃的恨意，這份恨意她從不隱藏，即使父親已死去多年，即使在我面前，每當提起他，母親仍然是咬牙切齒的數說著他的不是。到今天，即使我已五十多歲也不曾改變。

         所以他們在台北相會的情景怎會快樂？那場面總是既憤怒又激動、難看。大吵之後，母親總會提起離婚一事，然後問我要跟誰，而我總是大聲叫著誰也不跟，然後跑掉不願面對這個問題。所以當我父親終於回家，開始負起照顧家裡的一點責任時，那真是非常美好的一件事。可惜那只是短短幾年，在我大一時父親就中風了。

         所以當我看到母親邊作菜邊與中風後躺在小房間裡的父親談話時的畫面，我心中總是感慨良多！這是愛嗎？當然不是。母親恨了父親一輩子，就連父親死去後都無法原諒他，他們之間哪來的愛？少年夫妻老來伴，這是一對貧賤夫妻最後餘生時相依為命的場景。他們為了我一輩子不曾離婚，一輩子不曾擁有與愛相伴的快樂，只能在餘生時互相取暖，度過最後相處的日子。

         而我就是始作俑者。是我，讓母親與父親兩人的一輩子都無法快樂。母親成全了我，我卻一輩子不曾原諒過自己的自私。

         這樣的愛不是愛，是自私、恨與家庭責任的混合。自私的是我，帶著恨意負起家庭責任的是母親，而她一輩子不快樂，一輩子對我又愛又恨，那種愛恨糾葛，對她及對我都是一種無盡的折磨。

         這是屬於我的痛苦回憶，一個愛恨糾葛的故事。

         接下來我想談談朋友告訴我的故事。

         朋友母親是一個傳統的家庭婦女，與先生一起辛苦的養育著一個家庭以及五個小孩。朋友父親是一個典型的大男人，對太太從來不懂得如何憐惜，生氣時又總是無情的斥責。朋友告訴我，每當發生這種事時，她的母親總會跑到另一個房間痛苦的用頭去撞桌子。在她國中時，她的母親就腦溢血死去了，死時最小妹妹才三歲。

         所以這也是一個痛苦的家庭，是對子女的愛、犧牲與家庭責任的混合。朋友的母親犧牲了自己保護著自己的小孩，但朋友卻一輩子不曾忘記母親用頭撞桌子的畫面，那個陰影讓她一輩子質疑著犧牲的意義，也一輩子為母親感到難過。

         所以我今天非常想要談一下愛這個主題。我想要思考的是，當愛與家庭混合時，我們到底應該作出何種抉擇才是正確的。

         這一次我以身為小孩的角度來看這個問題。

         我對自己的家庭感到快樂嗎？答案當然是否定的。其實我可以說是母親辛苦養大的，堅強的她靠著縫毛線衣，一針一線縫出了生活費並養育我了我十八年。我從來不曾感激過父親，至今也無法肯定他。如果連我都不能肯定他身為父親的角色，更何況我那三個哥哥。所以他的存在對這家庭有何意義？他們的婚姻說到底就是一個空殼，生活在其中的小孩又怎會快樂？

         但，我對母親的感激確是很深的，雖然我倆之間的愛如此矛盾。我想這就是她付出的最大意義吧。每個選擇都有意義，你選擇了付出或犧牲，獲得的回饋就是感激。雖然這兩者並不全然相當，也不一定每次都能得到應有的回饋。

        朋友長大後則是選擇用錢來打發自己的父親。她只在每次父親開口時，將錢寄回家裡，算是對養育之恩作一個交代。至於愛，那是一種奢侈。當母親那個痛苦畫面出現時，當她讀護校四年，每次都要受盡屈辱回家向父親要錢時。她一直無法原諒父親，甚至應該說恨著這個折磨母親至死的人。

         所以為了小孩犧牲自己或保全一個家庭這想法到底正不正確，對我來說其實是存著一個很大的問號的。至少，長大後懂事的我就不能贊同這個想法，雖然當年那個小孩並不這麼認為。那是出自於無知與自私，沒有智慧與同情。

         許多母親總以為自己一定要為小孩犧牲自己，總認為保護好小孩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卻從來沒有人站在小孩角度思考過勉強保全一段不幸福的婚姻到底對不對。我們總一廂情願的認為這樣做是為了小孩好，卻不曾想過在一個不幸福婚姻裡長大的小孩是多麼的痛苦，會產生多麼偏差的價值觀，留下多少痛苦的回憶，看著爭執不斷的父母，心中又有多痛苦。

         我記得曾看過一部電影，故事裡的兒子總是試著用身體保護被毆打的母親。有一天，小孩終於受不了家暴的父親，於是選擇一把火燒死了父親，然後離開了這個讓他痛苦不堪的家庭。也曾經輔導過一個母親，為了要不要離婚接受輔導至少三年多。她之所以無法下定決心的原因有兩個，第一是面子問題，第二是怕小孩不能接受。結果當她終於離婚時，她的小孩對我說的卻是：真受不了他們，每天吵個不停，讓人好痛苦，早就應該離婚了，拖那麼久幹嗎？

         如果所有的犧牲與痛苦到頭來換來的是這樣的一個結局，小孩們這樣的感受，那麼所有的愛與付出又有何意義？

         前幾天請曾輔導過的一個學生吃飯，她告訴我，她很感謝我建議她在長大後選擇與妹妹一起離開精神家暴的父親。離開這件事，對她來說真的是意義非凡。因為她覺得她的世界變得更自由、更寬廣了，甚至感覺已不再那麼怨恨父親，雖然她仍然恨著他。

         所以這一次，或許我們可以開始試著從小孩角度去看問題。小孩不但需要被保護，也需要被了解與教導。在我們勉強保全一段不幸福的婚姻時，至少也該記得常與小孩溝通清楚，了解他們的真正想法。有時候，或許他們要的與你想的其實完全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