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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09-09 21:29:16| 人氣368|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2004.秋.遠飛木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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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件雪白的制服、深黑的長褲、昨天剛擦亮的皮鞋、幾本翻沒有幾次的模型雜誌、一台新買的MD,都靜靜的躺在微髒的紙箱子中,它們都即將永遠沈睡。

我和他過的春天,很普通。背著書包走在百花盛開的路邊小道上,唱著歌,往學校方向。有的時候,我和他會偷偷摘朵花,再偷偷的插在前方女孩的書包裡,暗自竊笑。有的時候,鮮花的主人發現我們,拿了棍子就追出來,他會抓住我的手趕快跑。一直跑。

我和他過的夏天,很普通。滿身大汗的在籃球架下翻滾,然後打開水龍頭、接上水管,把冰涼的自來水往對方的身上潑去。有的時候,我和他會因為灑了太多水,還得留在原地把地上的水清理掉,最後又弄得一身汗。有的時候,工友發現我們,拿了木棒就追出來,他會抓住我的手趕快跑。一直跑。

我和他過的秋天,很普通。木棉樹下牽著腳踏車,詛咒著該死的金剛老師,然後撿起地上生命垂危的木棉花兒,往路邊違規停車的車窗丟去。有的時候,我和他會互相看著對方,大笑。「哈哈哈,這就是秋天該做的事嘛!」有的時候,力道控制不佳,車子警報器嗶嗶響起,他會抓住我的手趕快跑,一直跑。

我和他過的冬天,很普通。拉扯著怎麼綁也綁不好的圍巾,我邊打哆嗦邊發著脾氣,他會轉過身,幫我打好結,再用力的打一下我的頭。有的時候,我會反擊一拳,他沒閃躲,打在右手臂上。有的時候,他會耍賤跳開,撞倒後方的小流氓,書包裡的東西散落一地,他會抓住我的手趕快跑。一直跑。

我和他,一年四季的故事,很普通。

畢業典禮的那天,他眼眶腫著,我問他為什麼哭,他說體育館裡灰塵太多,容易過敏。我沒有認真想到我們普通的故事即將劃下句點,只是張大了嘴,唱著驪歌。典禮後我買了兩支冰棒,和他坐在司令台上聊著。

「小胖,你是不是該行動啦!」他舔了口甜甜的冰,瞇著眼睛說。

【行動?】

「對她啊!都畢業了耶!也已經成年了!」他食指指向榕樹下的女孩。

【我想我會的。】

「嗯。」他看著我。笑著。

【那你呢?】

「啊?」他手上的冰滴下一滴綠色的甜水。

【你到底喜歡誰啊?】

「哈哈哈,為我們的遠飛,乾杯!」他舉起最後的一小支冰,撞上我的手,說著。

【搞屁啊。】

我跳下司令台,走向榕樹邊,想進行一個稍微不普通一點的故事。在距離女孩將近兩公尺的地方,我回過頭,看見他站在台上,對我比出加油的手勢,並大叫了一聲「掰掰」。我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但我知道他講的話不只這兩個字。因為他的雙手一直圍繞在嘴邊,很久很久才放開。我對他揮揮手,再度往她的方向前進。

【妳好。】









前天是他的喪禮,我恨透了車禍這個名詞。走向佈滿鮮花的小棚子中,看著桌上別著黑色花朵的照片,我緩緩的跪下,合上雙手,對心中的他唱著我們唱過的歌,玩著我們玩過的事。忽然有人打斷我的回憶,一雙佈滿皺紋的手拍打著我的肩膀,我轉過頭,一位身著黑洋裝,戴著黑帽的女士看著我,眼眶泛著淚。

「你,就是小胖?」她的聲音非常微弱,連我在她面前都差點沒聽清楚。

【是,您是...?】

「我是他媽媽,我想,這個東西,給你比較好。」她遞給我一本像是筆記簿的東西,封面是他最喜歡的辛普森。


我猜那是一本日記,是的,我猜。

當我翻開第一頁後,我沒有勇氣再繼續打開下一頁。


她的母親,把他生前的物品一箱一箱的整理好。在我面前的這一箱,用著黑麥克筆,寫了大大的「高中時代」。兩件雪白的制服、深黑的長褲、昨天剛擦亮的皮鞋、幾本翻沒有幾次的模型雜誌、一台新買的MD,都靜靜的躺在微髒的紙箱子中,它們都即將永遠沈睡。烈火從箱外竄進箱內的那一剎那,淚水居然忍不住奪眶而出,我能不能告訴他,其實我也是過敏。我也是。

回家的路上,我走到曾經的木棉樹下,一如以往的撿起木棉花。什麼都有如記憶裡一般清晰,我倆的笑,他手掌的溫度。唯一改變的是,這次我沒有把花砸上路邊的車,我將它們放進口袋裡,輕輕的收好。

當我把手從口袋中抽出的瞬間,木棉花帶來的清香,從指尖飄散出來,我湊上鼻子嗅了嗅,我笑著,卻淚流不止。不止,不止。是不是他又抓上我的手了呢?我們跑吧!趕快跑,一直跑。

向前俯衝的身軀引起一陣狂風,捲起口袋中的一朵朵木棉花,吹落手中的辛普森日記本,它依然安靜的翻開了第一頁。





          「我 喜 歡 小 胖」

台長: 胖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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