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這輩子也許離不開高雄了吧？為甚麼我會這麼說呢？許多人當兵都會當的離家大老遠的，我非但沒有嘗到那種異地思鄉的情緒，還很悠哉的在高雄退伍。好啦，也不是完全都在高雄啦，其中有一個月是新訓中心，在台南官田，另外還有一個月在淡水後備動員管理學校受訓，就這樣而已。
在新訓中心的時候，班長老是這麼說：「你們是全中華民國最菜的陸軍，沒有階
級，連個二兵都不如！」然後平時就因為這樣有了做不完的體能，還有刺不完的槍。
連唱軍歌的聲音不夠宏亮，也會換來大概百來下的伏地挺身。每天晚課結束之後，洗
澡時間是新兵最喜歡的時候，因為這個時候是完全自由的，由於戰鬥澡已被禁止，所
以班長們也只能乖乖的在一旁乾瞪眼，無法惡搞我們這群菜鳥。可是好戲在後頭，因
為還有晚點名的存在。
雖說班長這個角色幾乎和機車畫上等號，還有變態以及不人道，相處久了之後，
發現班長其實也沒那麼難相處，班長常說：「有哪個班長是不機車的啊？這個道理日
後各位就會明白，在明白之前得先要有充沛的體能才行。」說完又是百來下的伏地挺
身以及交互蹲跳。拜本連班長們的調教，我們的國軍五項體能戰技拿下了全營第一名
，在即將抽籤前的三天探親假，本連在假期開始前一天的晚餐後，馬上就走的一個都
不剩，提早放假囉！
我們這梯次的外島籤很多，結果我的手氣真他媽的好，抽到了本島籤，還是海巡
部（海巡部現在已改制為海巡署），然後聽說這次海巡部是北部欠兵，結果被帶到南
巡部，這就算了，最後在南巡部的地區分發抽籤裡，抽到了高雄台南地區的單位。到
了銜接訓結束的分發，我被丟到高雄的營級單位，這應該是一個爽到天上去的結果，
可是我卻高興不起來，因為我超嚮往外島前線戰地的軍旅生活，後來女朋友還因此臭
罵了我一頓，原因是我企圖兵變，聽說金門馬祖那裡的姑娘品質不錯。不過後來還是
兵變了，原因是有個比我多金的男士出現，好友說：「你就已經不太帥了，那個傢伙
還比你更糟，果然有錢才是把妹的王道啊。」……銬──！
當你是菜鳥的時候，想要日子過的舒服一點，除非你有個夠力的後台，像是說某
某司令官是你的親戚，再不然就是某某高官或是立委民代跟你家很熟，如果這些你都
沒有，那你就得認命。下了部隊之後，班長和學長嘴邊都會掛著一句話：「菜，真的
的不是你的錯，但是菜就是該死！」聽了之後心裡面還蠻圈圈叉叉的，等自己變成老
鳥之後，我的嘴邊也很自然的掛上了這句話，而且還給它進化到極點：『菜就是罪該
萬死！』這時候我是下士，也就是機車的班長。
當兵最讓人津津樂道的，除了部隊裡面的趣事之外就是同袍情誼了，除了志願來
從軍的人以外，絕大部分都是因為這是國民應盡的義務而來，在這樣的背景之下所產
生的革命情感自然也就格外的堅定。洪文宏，跟我是同梯的，從新訓中心開始，我和
文宏都在一起，他有一個女朋友，為甚麼我要強調他的女朋友呢？因為她真的是美到
不行，文宏放假的時候她都會跑來營區大門等文宏，這時候連上弟兄的福利就來了，
她總會帶著跟連上弟兄數量相等的純喫茶來，所以連上弟兄都會喊她一聲大嫂。
在此我得好好介紹文宏的女朋友，她姓楊，楊莉萍，臉蛋很美，雖然有點嬰兒肥，
但是瑕不掩瑜，還是讓人為之傾倒。莉萍是眷村第三代，有著和東北大妞一樣的豪邁
性格，認為自己另一伴的朋友也是自己的朋友，不能失體面丟面子，這也就是為甚麼
文宏放假的那一天，全連弟兄都有一罐純喫茶的原因。也因為她的性格，把文宏管得
是服服貼貼的，面對一個要臉蛋有臉蛋要身材有身材，還能夠全面的顧著彼此關係維
持的女人，換成是我，我也願意死在她手裡啊。
文宏想耍賴的時候，經常都會發下一個令人馬上想把他打進牆壁的毒誓：「如果
今天我騙你的話，我洪文宏名字讓你倒著唸！」乍聽之下好像是蠻嚴重的對吧？可是
就算到著念他還是 “宏文洪” 啊！結論：他真的是騙了你。所以他經常被連上弟兄拉
去「阿魯巴」，莉萍也經常被他弄得哭笑不得。
在我感情兵變的那一段時間裡，文宏和莉萍是支持著我一路走過來的死忠朋友，
另外還有一個人，他跟我同齡，只不過他是我的輔導長就是了。在我感情變天的那一
晚的晚點名，我大玩梯次操的時候，他走到我身邊說：「喂，兵變也不需要這樣吧？」
那晚我跟他聊了整夜，我只能深深的佩服國軍的政戰體系，輔導長會這麼厲害，除了
完整的政戰體系之外，另一個原因就是，他是心理系畢業的。他姓胡，胡斌傑，光看
字面就可以想像這個傢伙應非池中物，他果然還真不辜負父母的用心良苦，允文允武
能言善道，把妹的功力一把罩，從每次收假陪他走到營區大門的女孩都不同可得知。
在退伍前一天，我和文宏在營舍頂樓聊天，再過不到十二個小時就可以領到退伍
令啦，那種無法成眠的興奮還帶著一點點依依不捨的感覺，只要是當過兵的人都知道
，但是絕對不會有人想要繼續留下來。
「欸，好快啊，一年十個月就這麼過完了。」文宏點了一根菸。
『退伍之後你要幹嘛啊？』我”啵”的一聲拉開了啤酒拉環，大大的喝了一口。
『銬！心情爽的時候，連啤酒喝起來都特別甘甜。』我高高的舉起手上的台灣啤
酒。
「要幹嘛喔……」文宏呼出了幾圈漂亮的煙圈，「先回老東家去復膱吧，至少還
有三萬多塊的薪水。」
『你是說麥當勞？』「不然還小騎士喔！」
「那你呢？光問我。」文宏又深深的吸了一口菸。
『我只會搞電腦而已，也只能回到電腦業界繼續打滾，暫時沒有遠大的目標。』
「兩位”紅軍”還不睡啊？不怕領退伍令遲到？」一陣熟識的聲音傳來。
『輔仔是你喔。』我回頭一看，原來是輔導長。
「就說了私底下別叫我輔仔啦，欠揍喔。」
『唉！就都習慣了，很難改口的。』
「都要退伍了，明天有沒有人等你啊？」斌傑曖昧的笑了笑。
『你這是擺明叫我海扁你的嘛！』我隨即給了斌傑一記拐子。
「厚厚厚，聽我說完啊。」斌傑閃過了我的拐子，「我介紹女朋友給你認識啊，
明天我休假，正好載著她去營部等你，這下勉強算是有人等你退伍啦。」
『不了，我想一個人安靜一段時間，留著你自己用吧。』
「欸，那個馬子正不正啊？」文宏湊了過來。
「你想我會是介紹爛貨色給朋友的人嗎？」斌傑得意的說著。
『喂！你不怕莉萍知道喔？』
「呵呵，你不會出賣我吧？好兄弟。」
「好吧，既然紹華想單身也沒差，明天我就多帶幾個女性朋友過來，我們去唱歌，
慶祝你們兩位退伍。」
『唉──真是受不了兩位。』
翌日中午，我和文宏前往位於岡山的營部中山室，靜候營輔導長親臨做退伍離營
教育。領了退伍令步出營部大門，遠遠的就看見斌傑的休旅車停在省道旁，當然，我
還是跟去唱歌了。
在錢櫃包廂內，你完全看不出來斌傑是個軍人，相較之下，我和文宏就顯得軍人
味十足，雖然我們剛退伍還沒超過三小時。現場除了我們三人之外，還有四位斌傑的
女性友人，其中三位已經和斌傑以及文宏瘋成一團，有一位則是默默的在一旁喝著飲
料，彷彿這眼前的喧鬧完全與她無關，可是不知怎麼的，她的眼神總會有意無意的飄
來我這裡，然後我發現的時候，她就急急忙忙的把視線又回到螢幕上，她的長相還蠻
清秀的，頭髮及肩還戴著一付厚重的眼鏡，她穿著一身連身水藍色長裙，再搭配一件
圓領衫由長裙內延伸出來，給人一種鄰家女孩的感覺，比起另外三個，她的服裝還真
是規矩到極點。至於我，還不至於完全置身事外，偶爾還是會獻唱幾首老歌……「老
人」，這是那天唱完歌之後得到的新綽號。
包廂裡面雖然有空調，但是調節速度似乎跟不上他們抽菸的步調，空氣品質實在
是差到極點，只是這回我是陪客，不然按照我召集唱歌活動的往例：『請至室外解決
菸癮。』我不能制止他們抽菸，只好識相的自己走出包廂透透氣。走到一樓大廳，看
見那位從頭到尾都不唱歌只在一旁喝飲料的女孩，正坐在等候區的沙發上看著錢櫃的
專刊雜誌。
『欸──妳甚麼時候離開包廂的啊？』我走到她對面的沙發坐了下來。
「嗯──我想想…..喔，就在你正在忘情演唱”台北今夜冷清清”的那時候。」女
孩笑了笑說：「其實你唱台語歌蠻好聽的喔。」
『真的嗎？』我感覺到眉毛開始微微上揚了，『很多人都這麼說耶。』
「我想你應該不是來找我聊天的吧？」
『我只是受不了包廂內的空氣品質而跑出來，妳也是？』
「嗯。」女孩點點頭。
「其實我本來是不想來的，是我的朋友們硬是拉我來，說甚麼都快二十五了，該
找機會推銷自己啦。」說到這裏，女孩把嘴一嘟還推了一下眼鏡：「本小姐才剛過完
二十三歲生日欸！沒禮貌！」
『原來妳二十三歲啊，這可要好好記著，因為我已經知道女人的最大秘密之一了。』
「哎呀，說溜嘴了。」
「那你也要讓我知道你的歲數，不然不公平。」
『這也要計較喔？』「當然！」
『我今年二十四。』我聳聳肩笑了笑：『既然年齡都知道了，不介意告訴我妳的
名字吧？』
「嗯──介意。」『欸──為甚麼？』
「哈哈哈，開玩笑的啦。只是……」女孩突然把話頓了下來。
『只是甚麼？』我好奇的看著女孩。
「你相信緣分這檔事兒嗎？」『這我不確定，我也不太清楚自己對緣分的定義。』
「如果今天過後我們還能再見面，那我就告訴你我的名字。」
『那如果再也沒見面的機會呢？』
「那就表示我們的緣分只有今天啊，這樣的話你知道我名字也沒用。」
『這算是一個約定嗎？』
「嗯！嘻──」女孩淺淺的笑了一笑，那個表情真的是可愛到不行，讓男人會有
股衝動想上前將她給抱住……好啦，我承認當時我想單身一段時間的想法因她而有所
動搖。我不知道自己為甚麼會默許了這個約定，也許這是她在告訴我：「很抱歉，你
被我三振出局了。」結束了談話之後，女孩起身走出了大門，攔下計程車就閃人。我
坐在等候區的沙發上，一直到斌傑和文宏他們下來。
名詞解釋：
１．梯次操：在軍中，梯次的先後就代表進來的時間早晚，梯次操，就是以班長或是
最資深的弟兄規定體能內容以及開始的次數，多為伏地挺身以及交互蹲
跳。然後每一梯次的弟兄做完後，可以任意指定剩下的人再做多少下，
以此類推，最菜的梯次當然就是做到手軟。
２．紅軍：請用台語發音。意指即將屆退且是單位最資深的弟兄，就是上頭都沒有學
長的人。
３．輔仔：台語發音為ㄆㄡˋ ㄟˋ，當兵的人都是以此來暱稱輔導長。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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