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勒算是這些畫家中最窮苦潦倒的畫家,在巴比松共生活了27年,基本上都處於上午勞動、下午作畫的狀態中。手中幾乎沒有閒錢,有一點點,就換些顏料畫布作畫,實在沒有,就自己燒製木炭條繼續畫畫,從未停歇。所以他的畫作很少有大幅的,一米左右的都不多見,多為50厘米以下。
無更多錢買顏料的米勒,時常就地取材,自己燒製木炭條畫素描。僅僅是素描,也全是那麼地出神入化。
收工了,吃飯了,閃爍的油燈下,男人編竹筐,女人縫補衣裳,提籃裡的小嬰兒,正酣暢入睡。看看這美麗的光!
樹條抽枝,雁雀飛起,一派旖旎晨光。
辛苦一天的農民,種菜種得疲憊不堪,坐下來喘息未定。那個時候的藝術家,再無人留下過這樣的勞作畫面了,它因之有著重要十分的意義。
躲在門板後等麻雀進圈套。多麼清新可喜的畫面呀,再艱苦的生活,都有它的自在怡人處。畫麼,噢,上帝,怎麼畫得這麼好?!
每個看到這個畫面的人,笑意都要飛上嘴角。人生的第一步,要邁向父親。此幅作品,崇拜米勒的梵高,曾經畫過相同的一幅,以它向米勒致敬。
夫妻共同剪羊毛。力氣大的男人捉住羊,細心的女人,動作嫻熟地將羊兒的長毛剃盡。
冬天將至,砍下柴禾準備過冬。看那枝枝條條的用筆,真是絕妙。
米勒於藝術史中被視其為最重要的那幾幅史詩般的作品,都未放在此次的博文中。我是想說,米勒其它的作品,一點不遜色於人們景仰的那幾幅……來感受一下這如聖母聖嬰一樣的畫面吧,媽媽手把手教女兒織毛衣,美極了呀。
我們不得不說,雖然當初米勒與巴黎彼此不如意,但他到巴黎美術學院學習、直接師承浪漫主義畫家德拉克羅瓦,無數次去盧浮宮觀摩米開朗基羅等大師的原作的寶貴經歷,對他後來獨樹一幟的藝術形式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在巴黎居住與掙扎過的那十二年,作為一種人生的磨礪與檢驗,反而讓他更確認哪種生活真正屬於自己,對哪一種生命方式更懷有情感。
他是農民,他決定回到自己的領地上是再正確不過了。
他那顆樸素的心,合著手中樸素的筆,要去繪出農民兄弟最樸素的人性本質,也再合適不過了。
看米勒的畫,有多麼的好啊。
那麼柔和的調子,一切籠罩在半透明的朦朧中,充溢著靜謐的美感,洋溢著由衷的歡欣。
他並不一筆一劃清晰地刻畫人物的眉目手足,他的勾線與用光都極高明,於若隱若現中,將人物所有的神態與表情都歷歷呈現出來了。
山巒草垛,樹林花草,泥土小溪,牛羊雞鴨,也照樣若有若無,但該在的輪廓都在,該有的細節都有。
學畫的人都知道,用“有”來表達“有”,不夠難。要用“無”來表達“有”,非常的難。米勒的筆在“有”與“無”之間自由穿梭,技藝臻至庖丁解牛的境界。
他的筆觸還那麼溫情,米勒筆下多女人與嬰孩,她們不著眩目的白衣白裙,也沒有宗教畫裡輕盈如羽的飛翔感,全是穿著粗布衣服、躍動著心跳的實實在在的平凡人。
女人在勞動的環境裡或立或行,嬰孩在家中或玩耍或入睡,卻都如降臨人間的聖母與聖嬰,散發著一股令人心醉的甘美味道。
米勒許多生動入微的畫面,再現的其實就是他自己的家庭。
他的一生與妻子相濡以沫,他們共同養育了九個孩子,生活雖然清貧,勞作已然艱辛,卻並沒有剝奪全家擁抱在一起的歡愛與溫馨。
我最愛那母親照料著嬰孩、於燈下縫補、教他們讀書織毛線的畫面了,每看一遍心都要沉醉一回。
也愛看他們一家人房前屋後地做吃食、忙農活的生活場景,幅幅勾魂攝魄,直接切入人的情感深處。
他的筆觸更是十分端莊神聖。
西方人有濃郁的宗教情結,過去的藝術家,畫神的多於畫人的人。
耶穌、聖母、維納斯、天使,他們是神,是藝術家最鍾愛的題材;國王、主教、哲學大家、學界巨匠,他們是人,是藝術家景仰、愛描繪的人物。
在眾多藝術家精湛的筆下,神有神的容貌,人有人的樣貌。
而米勒的畫呢,多是在田間低頭彎腰勞作的農人農婦,衣履厚重,氣息沉默,模樣樸實得無以復加,可是,那真是神奇,他筆下的農民,怎麼看都帶著神性,有神的呼吸與樣子。
這是他心中裝滿著對勞動者虔誠的情感,筆頭自有一股虔誠氣,畫面也因此有了神一般的靜穆與端莊的緣故。
米勒在巴比松共生活了27年,基本上都處於上午勞動、下午作畫的狀態中。手中幾乎沒有閒錢,有一點點,就換些顏料畫布作畫,實在沒有,就自己燒製木炭條繼續畫畫,從未停歇。
所以他的畫作很少有大幅的,一米左右的都不多見,多為50厘米以下。
我們最為熟悉與仰慕、永久保存於盧浮宮裡的米勒的那幅《晚禱》,就約只有半米的尺幅。
方寸之間畫出一對田間勞作的夫妻與神、與大地的呼應關係,至純至美,感動著見到它的每一個人,也始終感動著以前並不完全懂得他的藝術價值的、他自己的國家。
確實,《晚禱》是在米勒去世後,法國政府花巨資購回的、他們鍾愛有加的國寶。這似乎是對今天的藝術家們的一個重要提示:尺幅大小與作品所要傳達的深刻意義之間,沒有必然聯繫。小幅作品,也可以有史詩般的氣魄。
在不同的藝術家眼中,藝術有它不同的使命。
嗜美之人把藝術看成是美的天使,擅長思索的藝術家將它看成是一種哲學思辨,有宗教情懷的人視藝術為自己的宗教,而米勒只說“藝術的使命是一種愛的使命”。這句話是最有高度也最謙卑的。
藝術家賞美畫美不是難事;而思辨是向理性邁進,不見得要有溫情;宗教嗎,可能只是自己的個人信仰,不一定與他人有關。唯有把愛當成使命的藝術家,他的每一次筆觸都彷若是在施愛,他的畫面也才總是瀰漫著那種柔和安寧的氣息,以及充滿著一種人性的光芒。
最人道的,其實是最接近神性的。看他的作品相當於是在受愛,人的心,怎麼會不被深深地感動。
我一直不捨得寫米勒,今天終於知道,我是怕我對人間,不如他那麼虔誠與謙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