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頭裝的,是我親手織成的手套:【給你的,祝你成功。】
你的表情顯得相當驚訝,但還是收了下來。
猶豫幾秒,你聲音低低地說道:
「小惟,我知道對妳而言,我實在很殘忍,但是不要等我,好嗎?
找尋妳自己的幸福吧!我不值得妳等,而且未來的日子沒有人可以預料。」
我低下頭,不願正視你眼中的歉意,兀自比著手語:
【你說你會寫信給我,不要忘了喔!】
「……好。」你終究還是答應了我。
廣播器傳來職業化的甜美女聲:
「華航上午十點直飛紐約班機即將起飛,請尚未登機的旅客盡速辦理手續。」
「該走了。」你淡然地開口,拎起擱在一旁的行李,向我道別。
【好好保重,平。】我依依不捨地比著手語,眼眶不由得漸漸泛紅。
你伸出手,摸摸我的頭:「妳也一樣。」
倏地,你俯下頭,在我額前印下溫柔的一吻。
在我驚愕得來不及反應之前,你已然轉過身子,踏著穩健的步伐走向彼處。
我怔忡地立在原地,用寂寞的眼神目送你漸行漸遠,
你的腳步是如此地有力,鞋跟敲在地板上的聲響是如此輕脆,
一聲一聲打在我的心坎上,而你甚至沒有回頭再望我一眼。
果決的你,和戀戀不捨的我,此刻的你,
心中除了對未來生涯的展望之外,怕是再也沒有我容身之處了吧!
你叫我不要等你,但是,我能嗎?
對著你再也不會回頭的背影,我默默地傾訴我執著的心意,
雙手輕柔地在空氣中舞動:
【平,不管你是不是在乎我,我會等你,我要等你,不管你會不會回到我身
邊。】
你的身影在前方轉角處拐了個彎,消失在我的視線中。
我閉起眼,比出最後一句話:【我、愛、你。】
人聲鼎沸的機場裡,我許下一廂情願的諾言。
流著淚,我一遍又一遍地比著:【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小惟:
我抵達紐約了。
這真是個美麗的城市,形形色色的人群在曼哈頓穿梭來往,
隨處可見作品令人驚豔的街頭藝術家,
還有中央公園,小惟,那樣廣闊放肆的美麗,絕對是台灣見不到的。
我也到百老匯大道去看了幾場歌劇,
時代廣場附近的劇院竟然有將近四十家之多。
我看著《歌劇魅影》的時候,心底感動得幾乎要流下眼淚,
多麼偉大的都市,一流的藝術家群聚在此,天天都有音樂會和歌劇上演,
不像台灣,連管絃樂團的巡迴演出都會因票房欠佳而叫停,
我想我愛上了這個都市。
還有,聘任我的藝術學院相當禮遇我,
在我剛到紐約的時候,他們替我在校內辦了一場演奏會。
我的表現沒有讓台灣人失望,
校長激賞地向我說了好幾句[Bravo!]﹝太精彩了!﹞
在這裡,我一切順利,謝謝妳的手套,我會好好珍惜的。
友平1997.11.13
翻出你抵達紐約後,寫給我的第一封信。
我就著昏黃的檯燈,逐字咀嚼著剛收到信時,我那股無以言喻的快樂。
重讀你的信,我仍然感動,看著你在字裡行間透露出的興奮之情,
我也忍不住為你感到高興。
意氣風發的你,想必在紐約慢慢實踐著長久以來的夢想吧!
隨信你還附上了在藝術學院校門口留影的照片,
照片上的你,笑得自信而從容,眉宇之間的英氣緊緊攫住了我的目光。
我捧著照片,用指尖觸摸你臉部剛毅的弧線,
手指由你的額頭緩緩下滑到鼻子,下巴……,
從來不知道,太濃郁的思念會讓一個人窒息。
你離開之後,我第一次體會到這樣的感受,飄雨的冷冷冬夜,
睡不著的我裹著棉被坐在窗前,看雨絲在窗上劃下一道道透明的水痕,
心中沉甸甸地壓著對你熾烈的思念,寂寞排山倒海地朝我襲來。
我好想你,你知道嗎?
漸漸地,你寫給我的信短了。
有時一張偌大的紙上,只有你龍飛鳳舞的寥寥數語,
我悵惘地凝視你的字跡,竟然一坐就坐到天亮。
本來一個月一封的信,變成兩個月一封,
再延長為三個月、四個月…半年。
在你離開後的第一個冬季,我失去了你的音訊。
我仍毫不間斷地寫信給你,天天翹首盼望你的隻字片語,直到心灰意冷。
恐怕身在異鄉的你,早已忘了默默守候的我了吧!
抱著殘夢難圓的缺憾,我提筆寫下最後一封信。
信中,我誠摯地祝福你美好的將來,並且告訴你,
我已經替我們的曲子取好了名字,叫「三分零九秒的悲傷」。
這是我在啟聰學校替小朋友上完課之後,
一時興起彈起這首曲子時,忽然湧現的靈感。
我用一種很悲傷的心情去詮釋每一個音符,
直到心痛讓我驀地臥倒在鋼琴前,淚流不止。
就用這首曲子紀念我們曾經美麗的愛情吧!
你依舊沒有回信,我並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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