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城這部充滿暴力色彩的黑社會經典電影,讓金城武得以在日本演藝圈大放光彩,而原著小說作者馳星周也在台灣打出知名度。因為對馳星周這個人很好奇,所以我上網搜尋了他的資料,才發現他是個滿頭金髮、眼帶墨鏡的叛逆傢伙。不說他是作家的話,相信大家一定都會猜他是暴走族的混混。
我還找到一張讓我恍然大悟的照片。照片中馳星周背對鏡頭,身穿暴走族長大衣,大衣上還繡著我看不懂意思的日文漢字,儼然就是個剛飆完車的暴走大叔。
恍然大悟是因為,馳星周果然是混黑社會的,難怪可以寫出這麼精采的黑暗系小說!
馳星周的「黑暗系小說」是日本人封給他的,他所展現的描繪殘酷現實的絕佳功力,實在讓人對他又愛又恨。在馳星周筆下,人可以很自然地互相傷害,可以像吃輕鬆的晚餐一樣殺掉仇恨的敵人、可以像伸舌頭舔冰淇淋一樣強姦陌生女子,更可以,在臉上掛著高尚的笑容時,掀開孩子的上衣,狠狠地鞭打……灰暗的情節,在若無其事的筆調中一一呈現,讓人不寒而慄。
我常在想,最棒的小說,就是要擁有把人徹底擊潰的力量。要擊潰人心,作家可用的武器有很多,親情、友情、愛情、生離死別,以及許多無奈的人生曲折……只要運用得當,都能讓人癱軟,讓人臣服。
不過,叛逆的馳星周選擇的是「惡漢式」的蠻橫做法,他把自己擺在殘酷世界的最高點,用俯瞰的方式替讀者描繪出他眼中的現實社會。而且在他的字裡行間,我可以充分感受到他真正想說的是:現實的殘酷,才不只是這樣而已,這都只是皮毛罷了!
很多事情我們都是用想像的,比方說遙遠又夢幻的北極極光;比方說非洲大地豺狼啃食水牛的血腥畫面;比方說癌症病人作化療時的痛苦;比方說瘦小的老婆婆在自家後院替自己掘墓的心情……想像。很多事情我們無法體驗,很多事情我們壓根不想碰上,但我們想像,為了更了解人性和生命,也為了一種難以形容的樂趣。
小說作家是幫我們想像的人。他們用文字擘畫出美妙的或是醜陋的世界,然後沿途灑下麵包屑,引領我們一步一步陷入。
好看的小說擁有力量,所以,看小說的人要夠堅強,不然很容易就會淪為小說的奴隸,它要你哭就哭,要你笑就笑。讀者的情緒被文字帶著走,就是作家成就感的來源。
這本馳星周的最新作品【恣虐的樂園】,有別於先前的不夜城、漂流街以及夜光虫,不再以黑社會的險惡生活,或是大人間的仇殺鬥爭做背景,而是拿一個無辜小孩的身體當作樂園,刻畫出個性扭曲又變態至極的大人,在小孩的每吋皮膚上恣意遊戲的荒唐圖像。
好巧不巧,這本書推出時,正好台灣也落入虐兒地獄。前幾天的新聞幾乎天天都在播報虐待兒童的消息,什麼都還不懂的小孩在大人的凌虐下身心受創,甚至有好幾個因此死亡。新聞裡記者用悲傷的語調,說著2007年才剛過了幾十天,就已經發生了近十起嚴重的虐兒事件,2006年的虐兒事件甚至高達上萬件……而這些讓人心寒的悲慘故事,事實上就發生在我們四周。
【恣虐的樂園】裡那個虐待自己孩子的刑警爸爸,在別人質疑他怎麼會忍心打自己的小孩時,他心底的OS居然是:那你去生一個看看啊!如果你有孩子,就會知道小孩細嫩的皮膚是多麼吸引人,讓人忍不住想要捏,想要打……
虐待孩子的大人,將自身的過錯歸罪在現實生活的巨大壓力上。馳星周赤裸裸地描繪出大人的自私和貪慾,甚至讓人害怕起自己也會成為他筆下的殘酷大人。養育小孩的確需要有很多的耐心,但很多大人根本連自己都照顧不好,連應付生活的基本耐心都不足,怎麼有資格去生養小孩!
看馳星周的小說會叫人害怕,因為好像就一下子看到了太多的人性真實面。但是也因為這樣,才叫人愛看。人都一定會有黑暗的想法,會仇恨他人、忌妒他人、想陷害他人、會自私、會爭功諉過……人都是這樣的,心底一定都會有黑暗想法,並且累積成莫大的壓力,但又不敢發洩出來。我想,在馳星周筆下的那些使壞的人可以說是勇敢的,因為使壞不只需要智慧、需要想像力,更需要勇氣。
我沒有使壞的勇氣,所以藉著閱讀馳星周的小說來獲得那種快感,並且感受惡意恣虐之後的空虛和後悔。
久違的馳星周,一樣好看的黑暗系經典作品。市面上充斥著軟性的溫和小說,終於,【恣虐的樂園】給了我們閱讀的另一種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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