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貝當然不是大塊頭的對手，他一向都只會靠一張嘴跟別人比輸贏，沒幾下工夫他就跑到我和牛哥身後尋求保護。或許是因為天氣太熱的關係吧，也或許是因為阿良和阿木讓我們等了太久，反正我和牛哥也控制不住脾氣，眼前就要發生的一場鬥毆正好可以拿來發洩情緒。雖然是三對六的絕對弱勢，雖然對方看起來就是出來混的小流氓，但是我和牛哥還是握起了拳頭迎了上去。
我和牛哥各自分了三個對手，我緊抓著一個跟我差不多體型的小流氓猛打，其他兩個人我則完全地放過。這是一對多的時候最好的策略，被扁得很慘是免不了的，但是一定也要讓對方的其中一個人和自己一樣慘，這才划算。
打了有好幾分鐘吧，雙方邊叫囂邊揮拳，究竟為了什麼而開打的早已不再重要，我們純粹只是在打架而已。對方眼見無法輕易制服我和牛哥，於是就拿出了鐵棍和木棍，我都還分不清那些武器是從哪邊冒出來的，就被打趴在地上，牛哥也一樣狼狽地繞著籃球場閃躲。
阿貝呢？我突然發現阿貝人不見了！這小子挑起了戰端，卻不負責任地逃走了，真不講義氣啊！
「牛哥，阿貝人呢？」我問。
「你們那個小鱉三早就溜了啦！」其中一個大塊頭替牛哥給了我答案。
我原本就沒奢望阿貝能在這場莫名其妙的鬥毆裡提供什麼幫助，不過還真沒想到他會就這麼溜走。對阿貝的恨意反倒讓我生出了力量，我知道自己雖然可能會被打個半死，可是至少我比阿貝有骨氣多了。
因為對方手裡握有武器，所以我和牛哥實在是支撐不下去了，我忍著痛，心裡一直想著要出聲求饒，可是又吞不下這口氣。幸好在我就快忍不住之前，阿良和阿木出現了。阿良來了就好了，打架可是他最拿手的事情。
「喂，我把阿良和阿光找來助陣了。」我聽到阿貝興奮的呼喊聲。
我壓根就不相信他的離開是為了去找人來助陣，我想他一定是瞎貓碰上死耗子，正好在逃跑的時候遇上阿良和阿木。
阿良來了之後沒三兩下就趕跑了六個小混混，因為他脫下了身上的衣服，露出了胸前一大幅的龍型刺青，然後隨隨便便嚇唬個幾句，那幾個小混混就自己摸摸鼻子走人了。真不愧是阿良，要不是他及時地出現，我和牛哥可能就不是流點血受點傷這麼簡單了。
「黑毛，你們怎麼會和那些人打起來啊？」阿良問我。
我攤坐在地上一時之間喘不過氣來，連說話的力氣都消失了，只好狠狠地瞪著阿貝，算是給阿良一個答案。阿良馬上了解我的意思，轉過頭去開始質詢阿貝。
「阿貝，這又是你惹出來的好事對吧？」
「才不是。是那幾個人太囂張了。我又沒怎樣。」
「那你剛剛是想去哪裡？怎麼沒有留在裡面幫忙打？」
「我是，我是要去找你們來幫忙。」
「別狡辯了，剛剛我和阿木在你後面喊了好幾聲你才停下來，你分明就是想逃吧！」
「我才沒有。」
事實已經很明顯，阿貝的個性我們都很清楚，他絕對是想逃，我們絕對沒有冤枉他。要不是我被打得四肢無力，我早就狠狠地痛扁阿貝一頓了。這小子不講義氣就算了，居然還死不認帳，那吊兒啷噹的態度真叫人火大。我和牛哥懶得多說，反倒是阿良替我們出了一口氣。他賞了阿貝幾巴掌，邊打還邊喃喃地訓斥著。阿貝乖乖地讓阿良打，別說是還手了，他根本連頭都不敢抬起來。
我稍微檢視一下自己身上的傷，因為都是用手去擋對方的攻擊，所以一雙手上面佈滿了綠綠紅紅的傷痕，其他地方倒是沒什麼大礙。牛哥的狀況也差不多，我們的手都廢了，不過還不倒需要去醫院治療的地歨。
阿貝被阿良教訓過後自己一個人躲到了司令台的樓梯上，看他垂頭喪氣的樣子，應該是在反省吧？我們四個人脫去了上衣直接在籃球場上曬太陽，阿良說他和阿木剛也才打完一架。夏日午后的一場意外衝突，其實感覺也沒那麼糟，流滿全身的汗水以及傷口所帶來的痛覺，構成了一種異樣的滿足感。
「原來你們是跑來這裡了啊？難怪我們在國中那邊等不到你們。」阿良說。
「國中？你不是說約在這裡嗎？怎麼跑到國中去了？」我說。
「我說約在中學，中學指的就是國中啊。」
「哈，真是烏龍一場。」
不管怎樣我們還是聚在一起了，雖然沒辦法打籃球，不過能像這樣好好地坐下來說說話，感覺也非常棒。
「剛我和阿木去吃冰，看到冰果室來了個新的漂亮妹妹耶。」阿良說。
「哈，原來你們去過了啊。我們要來之前也跑去看了，是阿貝帶我們過去的。後來阿貝還跟那個小妹妹聊了好一會兒，這方面他的勇氣就充足多了。」我說。
「這臭小子，遇上打架就腳底抹油，把馬子倒是勇往直前。」阿木說。
「把他叫過來吧，看他那樣子挺可憐的。」牛哥替阿貝說情。
阿良轉過頭看著在司令台上呆坐著的阿貝，剛好阿貝的眼光也正落在我們身上，他發現阿良在看他時，立刻將頭又低了下去，一副受虐婦女的可憐樣。
「喂，阿貝，聽說你認識冰果室的那個小妹妹啊？」阿良朝著阿貝大喊。
聽到阿良的話之後阿貝好像重新插上電的機器人一般，蹦蹦跳跳地朝著我們跑了過來，臉上也露出了天真的笑容。他實在是太單純了，所有情緒都毫無遮攔地表現在臉上，這就是他可愛的地方，也是我們幾個人願意忍受著他的懦弱，繼續罩著他的原因。
「你也看過那個漂亮的小妹妹了啊？我告訴你，我跟她要到電話了，而且她還說要認我當乾哥哥呢？」
「好了好了，」阿良打斷興奮的阿貝。「我們到冰果室去吧。今天真是太熱了。」
要離開學校之前遠方的天空已經出現夕陽餘暉，黃昏涼爽的風陣陣吹來，讓人心情不由得開朗了起來。我們五個人並肩地走著，阿貝還吱吱喳喳地不斷重複說著他和那個妹妹搭訕的經過。
沒完沒了的夏天，沒完沒了的青春，我們又這麼度過了毫無意義可言的一天，而往後的日子，肯定也會是今天的延續。
【收錄於雨夜花短篇小說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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