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一算,養成來秋的早餐店的習慣前後該有三年了。三年以來我幾乎每天早上都來秋的早餐店報到,吃一份蛋餅喝一杯豆漿,把一份報紙從頭到尾隨意地瀏覽一遍。在忙碌的一天開始之前,悠閒地補充自己的精神和力氣。
與秋在半年多之後就開始熟絡起來。他是個有為的青年,年紀比我小上兩歲,然而卻已經是生意鼎沸的早餐店老闆了。人多忙碌的時候我往往會進入櫃檯幫他忙,人少的時候我就有多的蘿蔔糕或是三明治可以吃。
店裡的工讀生甚至常來的客人我幾乎都相熟,這是個凝聚力很高的地方,而我老是想像著這些人是因為我的存在所以才聚集起來的。在這一方面,我對秋是有那麼一點點的敵意和比較的意思。不過客人和秋都沒有明顯地表示過什麼,大家單純就是為了要吃早餐所以才來,只有我自己一個人有奇怪的設想。
秋在我對面坐下,滿臉笑意地看著我吃,桌上的食物很快就消失了。
「煩什麼?大清早的。」等到我回過氣來,他才開始詢問我。但他臉上的笑容讓我覺得他早就知道了一切。
「我剛從青那裡回來。」
「我想也是。切不斷吧!鐵定是你自己跑去找人家的。要是她找你,我看就算她哭瞎了你也不見得會理她。」
「就是啊。所以才心煩。後悔極了。」
「不過你也太誇張了,就一天的時間而已,卻已經把連續劇要演一個禮拜的劇情都給依序演完了。真佩服你。」
「對我來說是像一個禮拜一樣啊。」
「事到如今就再分一次吧。反正難過的又不是你。」
「說得也是。我也不是難過,只是氣自己太過衝動,像白痴一樣。」
像白痴一樣。自己說出來後心情就好多了。說得對,不過就是再分一次罷了。
可憐的青,還在她小小的床上享受著昨夜的餘溫吧?還在聞著棉被裡我殘留的味道吧?還在想著晚上就能見到我了吧?可憐的青,希望身旁會有能安慰你的人。把我罵得多慘都沒關係,我不在乎。
但是青啊,如果你心裡對我還抱持著希望,那就太笨了。
我笑了起來,對面的秋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我。想法就是變得這麼快,要解釋就太累了。
如果要論對錯,那我是什麼立場也沒有,坦白的承認錯,看也是討不了好。
當初是我主動追求青的。先主動接近她;說了很多不用負責任但好聽得不得了的話;花了很多時間用來接送、吃飯、喝咖啡,以及聊電話;寫了很多沒有意義但有主題的長短信。在人們的認定裡,先開始的就不能先說要離開,這跟不能隨處亂丟垃圾一樣,是屬於公德心的一種。
先開始的,就要負起責任。
青也說了,當初是我先說愛她的。在她還沒愛我之前。是我邀請她來參加這場戀愛的。
青問我:既然要離開,那為什麼當初要去追求她?
我不忍心多說什麼傷她的話,選擇沉默以對。是不是基於不忍心我也不太確定,我只知道自己好像真的沒什麼公德心。我只是太懶了。
對,只是因為太懶了。都已經決定好的事情,再多說些什麼也不會有任何改變,再去探究我錯得有多離譜也沒有任何意義。她問,但我沒回答,甚至還忍耐著,讓自己不要笑出來。
先開始的就不能先離開?這到底是什麼古怪道理?黑白斑紋的馬不是馬,英國人的地方中國人和狗禁止進入,熊貓是熊,牛蛙是蛙,雞生了蛋之後蛋生了雞,所以先開始的就不能先離開?我沒辦法理解這道理。
對我來說,沒有感覺就等於沒有力氣,我沒辦法勉強自己去配合,更不想花時間去等待感覺回來。這不是冷血,我相信人都是這樣的,只是大家都太善於隱藏,太善於偽裝了。
美好的感情什麼都值得,花很多時間寫很長的信或是講很長的電話都沒關係啊。但若失去了美好,一切就都只是浪費時間。菜園裡種了自己不吃而且也賣不出去的絲瓜;西西弗斯推著只會一再滾下山回到原地的大石頭;花了三年或六年把中國歷代皇帝的名字都給背下來。都只是浪費時間。
人們願意浪費時間那我管不著,我是怎麼樣都沒辦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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