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蟲森巴 搖滾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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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台北騎單車十五分鐘是很近的距離，因為街景和車流既擁塞又繁重，只要十五分鐘便足以經過生活所需的各式街區，可以完成許多事情。回到梧棲後深居簡出，一則缺乏可消磨時光的場所，二則梧棲雖為小鎮卻幾乎每條路都寬廣，有的甚至像公路一般，在空蕩、海風野大、日光熾烈一無樹蔭或建築遮蔽的路上騎單車，即使歷時短暫也彷彿要到很遠的地方去，而圖書館於整修後許多書憑空失蹤，在家裡等待調閱書到來的時間，遠比在館內挑選的時間長。前幾個週末出門取書，回程繞到返家後尚未去過的老街想租漫畫，才發現租書店原址竟已成廢墟，租書店對面的腳踏車行、大學時代常去的錄影帶店也消失，今年是老街拓寬的最後一年，許多商店已陸續遷移，因為許久才見一面，其變異宛如彈指間由喧嘩入蕭索。

找到仍在經營的小書店買筆記本，結帳時老闆娘一直盯著我瞧，我做了個疑惑的表情，老闆娘解釋因為想辨識她是不是認得我。我覺得整個鎮彼此相識或略有耳聞的關係很可愛，然而我並不習慣和陌生人打招呼，當然大多數人認得我是因為我的媽媽和外公外婆，他們在這裡住了五六十年，指稱某處的方式是誰住在那裡，連到鄰鎮買東西都能遇故舊，他們有自己的生活路線，姓名和鄰里軼事就是地址。高中畢業後我一直期待能在街上偶遇暗戀的學長而不可得，卻一回到這裡世界頓時縮小，兩週前出席一場調解委員會，身邊女人顯然認識我，並對我家大小事略知一二，會在委員會出現必定是鄰居，我卻自始至終不知道她是誰。

照片中是已成廢墟的租書店，至少有二十年的歷史，早期叫文化書城，近幾年加盟十大書坊，我在這裡看完瓊瑤、金庸、倪匡、安達充、北条司、鳥山明、尼羅河女兒及一系列芭蕾漫畫，許多租書店陸續開張復倒閉，只有這裡始終如一，從前門口還有一個賣紅豆餅的老伯，在那裡才買得到高麗菜的口味。我回家取相機拍下租書店的晚景，拆除中的租書店舊址看起來像娃娃屋，只有三面牆的娃娃屋召喚故事進駐，廢墟左側原本是文具店，右側則是租書店的正門，一進門正對櫃台，金庸小說在大廳最裡側的書櫃，櫃台右邊的小房間都是少女漫畫，房間燈泡時常故障，閃爍流轉於暗黃燈泡與日光燈之間，一個男人的靈魂附身於死去的白貓，和具通靈能力的少女開啟冒險旅程，這是筱原千繪的靈貓，在靈貓旁邊是貓咪小甜甜，兩套貓咪漫畫一起放在房間第二排書架下方，出租書外皮一律釘上白色厚紙板，浸透租書店陳舊而潮濕的塵土氣味。復原書店舊景的過程極不精確甚且浸透想像，讓我想起約翰厄文筆下那個幽靈般的小女孩露絲，露絲對著荒蕪、只餘相片掛勾的白牆向來人描述此處和彼處原本的模樣，這張照片裡男孩正在做什麼事，是什麼表情，不，不是這裡，要再過去一點，男孩才會因為打架而掛彩，男孩因為早逝而無盡重生與被轉述，相片消失之後，露絲以記憶重新敘述、繁殖了另一個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