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月夜巡 每週看戲俱樂部http://review.microtheatre.idv.tw/modules/news/ 我乃文字http://coolmoonintaiwan.blogspot.com/ 這裡只剩我的瑣碎斷章

3,386愛的鼓勵 0訂閱站台

凌晨一點半，夜車到達南方澳，便當的叫賣聲劃破寂靜。

「便當、便當，燒的便當，一個50塊。」

T-恤領口有點鬆弛的男子扛著一個紙箱走進2號車廂。車上一半人已熟睡，另一半在意識稀薄的邊緣徘徊。便當男穿過中間走道，彷彿在跟列車上的冷氣抗議：「燒的便當、燒的便當，一個50塊。」

我幾乎要掏出錢包，因為50元就可以解開一個謎，多麼便宜！半夜送來的熱騰騰便當裡有什麼秘密好料？月光滷過的飯團？星星做的醬菜？蝙蝠排骨？貓頭鷹豆乾？我的好奇心而非食慾在蠢蠢欲動著。

客觀來說，半點理由也沒有的，因為我一點兒也不餓，並且也不無聊。膝蓋上放著吃到一半的卡樂比蝦條，耳孔塞緊隨身聽，聽著自己無聲的卡茲卡茲，搭配半小時前打開的小說《共生虫》，正看到男主角鍵入「防空洞」三個字，由著網路爲他展開了千奇百怪毫不相干但與「防空洞」搭到關係的文字世界，由此自我封閉的人擁有成千上百個向外探索歷險的路徑，是電腦幫他決定的：戰爭、觀光景點、詩、靈異事件、奇幻小說、博物館、旅行社、個人網站、驚悚俱樂部、醫院、電影導演專訪、地質研究、基督教會、雞肉串燒店名、遊戲軟體介紹…….。

我盡量不帶感情地跟著男主角的滑鼠遊走，終於在第209筆的地方停下來。

這時便當男走完整節車廂，車頭有一個女客說要買便當，四個便當，兩百塊錢。我停下閱讀，仔細觀察那歐巴桑，她把便當分給鄰座應該是一起來的三個人，他們迷迷糊糊地接過便當後沒有後續動作。歐巴桑把自己的那份放在腳邊的塑膠質行李箱上面，打開蘋果日報，蓋上頭，遮住刺眼的日光燈，也睡了。

看到神秘的夜半燒便當，竟就這樣收場，我有點不滿意。但這是一場沒有付費的秀，我能說什麼？回到我的小說裡，男主角動身出發到第209筆資料上載明的地區，野山南瑞窪公園。

「便當、便當，燒的便當，一個50塊。」便當男第二度走進車廂，他聲音清晰卻又不擾人清夢，和火車喀隆喀隆的節奏聲異常搭配。

我發現我的好奇心比第一次頓減，原來好奇心與出現頻率成反比。

便當男第三度走進車廂，這次他的吆喝中增加一句：「好吃又燒的雞腿便當。」一定是人家教他的，或一個詢問便當內容的顧客提醒了他廣告文案的不足。然而我的好奇心已變得相當稀薄。抬頭看一眼歐巴桑的便當，還在行李箱上面，一動不定，燒的便當，在冷氣中放涼著。

我繼續無聊游目四顧，歐巴桑前椅背扣著天溪還永連的礦泉水，遠遠地看不清楚。所有坐夜車的人幾乎都攜帶自己的飲料上來（沒人想一試台鐵供應的半涼不熱的免費茶），一整個車廂看去，形形色色：天然水、多喝水、御茶園、純喫茶、寶礦力、泰山……。做市場調查的人不知會不會失望，因為這一節車廂裡竟然找不到相同的兩個牌子。

我繼續想著，這個車廂找不找得到相同品牌和型號的手機呢？聽不聽得到相同的鈴聲呢？或許我們的富裕也到了某一種程度，關於「解渴」，或者「通話」用的物質，我們還是有上千上百種看似琳瑯滿目的選擇，儘管我還是覺得窮、覺得飢渴、覺得慾望被壓抑、覺得日子難過，跟前一個世紀的人一樣……。

就在我這樣胡亂想當中，便當男走完第三圈，確定這附近絕對不會有餓肚子的人或猶豫不決的人後，沒再出現，這時大約是凌晨兩點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