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月夜巡 每週看戲俱樂部http://review.microtheatre.idv.tw/modules/news/ 我乃文字http://coolmoonintaiwan.blogspot.com/ 這裡只剩我的瑣碎斷章

3,386愛的鼓勵 0訂閱站台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非常了解她。

每次我說上一句時，她就知道下一句是什麼。同樣她一句話未完，我立刻接下句話，而且百分之九十九都準確無誤。於是，我們之間不再需要完整的語句，經常充斥著一些破碎的、沒頭沒腦的斷句、呢喃，只有我們自己可以會意。

「你說的那個、」

「嗯。」

「不就一樣嘛！」

「跟九月的……。」

「阿芬的，也。」

「哈哈。國際主義。」

「砰！」

很短的時間裡，我們交換了最多的想法。依照莎士比亞的比喻：比飛箭還迅速抵達的是人的意念。那麼我們是騎乘在世界上最快的工具上，並肩飆速的人。

不知道是否因為這樣，我們很少見面。想到彼此時，總說：「到時候。」、「找一天。」因為我們都不想用無聊的規定綁死對方。我們都期待能自然而然碰到彼此狀況合適的時候，就像漂泊的小舟無意中停靠在天國的岸邊。

難得她的小舟恰好在我散步的時候靠岸，那時正是夕陽西下，充滿了金黃的光輝。我們痛快地談到月亮出來，草木蟲澤都沐浴在銀色柔光之下，我和我最好的朋友互相說：「到時候喔！」、「一定找一天！」，眼中充滿期待的迫切和熱情，可我們還是說：「哪一天喔。」。

無方向的散蕩決定我們邂逅的時間。因為我們太瞭解自由的魅力，寧可為了維護她而犧牲運氣、隱藏遺憾。

一般人或許難以理解，我有最好最知心的朋友，但我無法要求她做任何事情。她一定樂意幫我，我也知道她有能力，但我說不出這樣的話：「下星期三五點鐘是我的deadline。」誰知道她會不會突然耳朵癢肚子痛發燒沒情緒或她的小貓剛好鬧彆扭，也許她一時之間想去看夕陽，突然想去鵝鸞鼻數流星，也許她去為愛情騎一整夜腳踏車從天母到六張黎，以至於第二天腿肌無法移動他到任何地方去。

比起這些，我的事重要嗎？我不敢僭越她的判斷，重不重要，該由她決定。有時想想，跟時間的自由幽遠相比，期限不過是人為的不自然設定罷了，因為我是這麼了解她，我怎能不顧這些而蠻橫地說：限期完成，逾時不候？我只該快樂地傾聽他情緒的波動和流轉。

我的電話紀錄了幾隻緊急電話和快速撥號，我最好的朋友的電話並不在其中。一想到萬籟俱寂的深夜，我最好的朋友床邊電話突然驚醒大嚷大鬧時會有什麼反應？首先她不會想到我，因為這不符合我的性格。

但她可能有來電顯示，所以她幾乎知道是我，她拿起電話確認：「喂？」

我的喉嚨已經被暗夜偷襲者掐住，我發不出聲音。

「喂？」我最好的朋友提高音調，但她沒有不耐煩，她與寂靜比賽耐性，如果我不說，她也不想戳破謎底，她安靜地咀嚼無聲中的訊息。

一瞬間他腦中浮起多種想法：是不是有什麼緊急的事？或者，只是突然而然的寂寞？或只是電話沒掛好？不小心壓到記憶鍵？是否因為不敵寂寞卻不願承認而遲疑著？那麼假裝無知，是否是禮貌的做法？

想著想者，電話那頭無言地掛斷。我最好的朋友歎口氣，打開窗子，一隻黑貓無聲無息地躡過屋頂。我的手離開電話，我的心跳漸漸停止。

我最好的朋友覺得今晚夜色真是太沉太黑，不適合任何生物的躁動。轉身，她打開巴哈的音樂，翻開普魯斯特的《追憶似水年華》，第二百三十七頁……。心中有淡淡一抹陰影，她想，或許，明早陽光燦爛時他應該掃除陰影，或許，她會回一個電話。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