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月夜巡 每週看戲俱樂部http://review.microtheatre.idv.tw/modules/news/ 我乃文字http://coolmoonintaiwan.blogspot.com/ 這裡只剩我的瑣碎斷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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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絕不落俗套，是個拐彎抹角的說法，換成大白話就是：要落俗套。自學校畢業之後，我所做的一切努力—裝模作樣一點兒說--作為「社會人」的種種努力幾乎都在這「落俗套」上。

記得哲學家黑格爾過說歷史上的必然趨勢為正反合，一個時代矯正前一個時代，最後得到理性的最後勝利。美術史學家也說過：文藝復興運動反抗了中世紀的積習，浪漫主義是對了對抗古典主義的陳套，新古典主義又是為了反抗浪漫主義，印象派推翻寫實主義的俗套，後印象派翻新印象派，立體派野獸派未來派又推翻了後印象派……。文學史家也如是說：現代主義到二十世紀中成為反動，後現代主義脫軌反中心而來……。前仆後繼，反正一種風格用久了延襲了沒有創造力了，就變成俗套，與之相抗的新風格隨之躍上歷史舞台。在這種種觀點暗示下，「不落俗套」是不言自明的立命立言立行標竿。

走火入魔時，我們說什麼都要想到形式與內容的相謀，為了推陳出新、不落俗套，我們討論解構主義便考慮解構若離的語法，寫一篇後現代論文就恨不能搬出後設的結構，寫女性主義時又苦思何謂「陰性書寫」？

然這些深植內心對「不落俗套」的景仰，到社會上變成了一種魔障。幾年前還聽過人家說「優不優」，這幾年滿街只聽說「人氣」不「人氣」，因為「人氣」指數就代表「吸金」程度。那些走在時代尖端、光鮮畢挺的媒體主管，見你就猛搖頭，說：「這種企劃，走到日本、韓國，甚至美國，我都沒聽人做過啊。」若大老們肯痛快點頭，則因為：「全台灣電視台都正在做這種節目呢！就是因為會紅啊！不管三七二十一，反正我們也跟進！」

「跟進不就是抄襲？」

「誰說的？我有叫你們抄襲嗎？我是叫你們更快做出來、用更少的錢做到啊！」

就這樣一窩風、劣質、低成本、速成的東西源源不絕生產出來。

你見過威風凜凜的人會突然變得謙虛，因為：「我不知道我是否判斷錯誤，或者錯的是你？反正等明天收視率調查下來，我們才敢肯定。」民主時代，少數服從多數，如果大多數是流俗，流俗就萬歲，貴如天子都要膜拜。

「大多數的人不能接受」、「大多數的人不會喜歡」既成為極致命缺點，「跟大家一樣」就成了最安全的做法，而「跟大家一樣」的東西通常也就是「俗套」。「俗套」是那些多金多權少花腦力的主管的最愛。小小的島，大家重複玩一樣的東西，資源一再重疊，珍貴的才力耗費在包裝上一點點的不同。而萬一，萬一真有人玩出什麼創意，做出一點獨特，大家就跟進、跟進、跟進，直到獨特也變成「俗套」為止。

不要怪我禁不起考驗。君不見那些對「俗套」最嫻熟濫用的人，都幾乎有最「不落俗套」的物質條件，他們的車子很屌，房子很高格調，衣服品味從設計師直營店走出來，出入最「In」的酒廊，去最脫俗絕倫的地方度假。

從皮到骨「不落俗套」的真人，都穿著10年不換的佐丹奴，穿200元一雙的鞋，騎快要解體的50C.C.，從人行道到巷道被趕來趕去，吃路邊攤，買個數位傻瓜相機都嫌浪費，並且常巴望你友情贊助。

兩相比較，很容易看出我會選擇何者。「不落俗套」成為我的拒絕往來戶，迴避「不落俗套」就像拒絕「不受歡迎」成為最高準則。從前老師鄙棄不屑的，現在變成我的經常慣見，對錯放兩旁，生存擺中間。然而，「革命」並未成功，落俗不夠徹底，我還是經常受「不落俗套」之誘惑，對「俗套」表現傲慢，就像我時不時就要變得「不受歡迎」一樣。